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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黑龙的代理人(下)

    出乎意料的,伊冯睡了个好觉,她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直接失眠一宿,但实际上她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中午。狄维恩不在,他没来喊她早起,桌上摆放的餐点十分丰盛,完全可以媲美皇室的用餐的标准。但伊冯只是看了一眼,就厌恶地移开了目光,她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有点想吐。

    屋子里还残留着其他人的痕迹,桌旁的椅子被斜着拉开,狄维恩大概在这里坐过一阵子,又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被她扔在地上的小熊又出现在柜子上,不知道是谁摆上去的。

    她环顾整个石洞,这里安静得几乎诡异,没有风声,没有雨声,精致美丽的房间里透漏出寂寞的死气,处处是活人居住的痕迹,又处处虚伪。难得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在她耳边唠叨聒噪,没有人管她,她想去哪就去哪。

    她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吃午饭,直接出门了。

    今天很冷,岛上和阿米特隆不同,整个冬天都不会下雪,但是气温会降到很低。她只穿着一条睡裙就跑了出来,裙子垂下时刚到她脚踝上方。冷风从裙摆下钻进来,刺骨的冰冷。

    她一直跑到山顶才停下来,碎石王座处于整座岛的正中心,站在山巅可以清晰地望见全景,每一片森林的尽头都是海,环绕四周的海。根据她在这里生活的经验来看,今天天气其实很好,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伊冯靠在一块巨石后,空虚的视线消散在辽阔的大海上,目光没有焦点。寒风从她身周呼啸穿过,她用力地抱住自己,紧紧捏住手臂,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拥抱自己。

    她歪过头,目光和风同等冰冷。

    身后响起细微的声音,几乎融进风声,如果不是伊冯练了这么久魔法,她也一定会忽略掉这道动静。

    一个黑影劈头盖脸砸下来,伊冯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接住。

    很重,但是又很软,她用力捏了捏,这是一件男士外衣,她在衣服上闻到了狄维恩的味道。

    “你想冻死吗?”

    伊冯的视野被衣服完全挡住了,但狄维恩语气里的怒气不加掩盖。伊冯费力地把衣服拽下来,但是那件衣服太大了,她拽了几下都没拽下来,狄维恩猛地抽回自己的外衣,一把抖开,罩在她身上。

    “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跑了,饭不吃,衣服也不穿,你是想让自己冻生病然后逃避训练吗?”狄维恩没好气地说。

    他坐在伊冯身边的风口上,伊冯缩得更小了。

    “咋回事?”狄维恩一巴掌上来,把她没梳理的头发揉得更乱了,“谁又惹你生气了小公主?不会是我吧?”

    伊冯强硬地转过头去,拒绝和他对视。

    狄维恩自讨没趣,“好吧好吧,我已经听王说过了,你们昨晚吵架了。它知道自己惹你生气了,专门叮嘱我不要喊你起床,让你好好睡一觉。”

    伊冯忍不住了,她明知故问是想看谁出丑?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干什么?”她一开口就在呛人,语气不善。伊冯心里也有点吃惊,她没想到自己怨气这么足。

    狄维恩盘膝而坐,他弓着腰的时候还比伊冯高一个头,更不要说伊冯现在还蜷缩着埋着脸,他压根看不见她的表情。

    “来哄你啊。”他理直气壮。

    伊冯怀疑地瞪他,“你不应该和它是同一边的吗?”

    “也不是啦,这事儿有什么好站边的,不管谁对谁错,我都得来看看你。而且根据我的个人观点,我倒不觉得你做错了,虽然你做得可能有点过分,但绝对称不上是错误的。”狄维恩摸了摸她的头,“这件事是对是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伊冯紧紧闭着嘴唇,用力摇头。

    她讨厌这样,她讨厌有可能做错事的自己,她不想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坏孩子。

    莱拉欺负她不代表她就是无辜的乖孩子,只是因为莱拉比她更厉害,有爸爸mamajiejie哥哥撑腰,所以她不敢还手。但是在西华街道的时候,那些事情她做起来那么自然,不论是说刻薄话还是欺负人,她都信手拈来,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仿佛她天生就该是那样的人。

    莱拉是坏孩子,她也是。

    “我也是坏孩子。”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明明只是个很短的句子,却需要酝酿许多勇气。每说出一个词,难堪都随之加倍,但当那句话说出口时,一切重负都烟消云散了。

    伊冯全身感到久违的轻快,还有无法解释的愉悦。

    她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视狄维恩,她想从他眼中看到惊怒,看到失望——坦然面对吧,伊冯·法森特就是一个糟糕的坏孩子。可是狄维恩没有震惊,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出奇地温柔,温柔得不像是出自这个人之手。

    “要我说呢,你听到王的话之后,其实心里某一部分也认可了它的看法,你无法避免地动摇了,不是吗?不然你怎么会纠结这件事呢?所以,伊冯,你不是坏孩子,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比她头还大的手用力地揉上她的脑袋,伊冯被揉得身体跟着摇晃起来。

    “以牙还牙没什么不对,我没资格批评你,因为我懂你的感受。一个人如果一直太弱小,一直被欺压,会渐渐对周围所有人失去信任,心灵滋生出阴暗面,在角落里幻想着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有朝一日,当他握住力量的权柄时,他会疯狂地迷恋上这股力量,不论强弱,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东西了。”

    他垂下眼睛,眉头无意识地微蹙起,眼中流露出厌倦。

    “拥有力量,他就能不被欺负,拿回他被夺走的尊严;失去力量,他就还是那个被踩在脚下的废物,生死不由己。”

    伊冯低声问:“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你的行为或许才是对的。”狄维恩没有回答问题,他冷漠地直视伊冯,黑色的双眸逐渐变成旋涡,在眼底的最深处,耀眼的金突然破开旋涡,吞噬了所有漆黑。

    伊冯惊呆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狄维恩的眼睛完全变成金色,她一直知道他受过龙血,但她无法想象人类的眼睛居然会变成金色。

    还没结束,那双瞳孔正在急剧变形,圆瞳最宽的地方缩得最快,逼成一线,当瞳孔收缩结束时,圆形变化出了剑的形状。属于人类的双眼彻底变成了古奥绚丽的龙瞳,人类的语言难以描述它的深邃和威严,那是龙的双眼,是龙的身份象征。

    “你的眼睛……”伊冯的声音颤抖。

    “‘龙剑’。”

    吐出这个词语时,空气诡秘而和谐地律动起来,狄维恩宛如在低沉地吟诵,那不是通用语的词汇,是古老的语言。

    “在古老的诗集中,吟游诗人们用这个词指代龙的眼睛,相传龙的眼中藏着剑,与龙对视的人会被杀死。因为龙剑的存在,我被称为‘黑龙的代理人’,只要他们看到我的眼睛,就会明白我的身份。这双眼睛证明了我与神降之黑龙的关系。”他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

    伊冯睁大双眼,“所有的龙都有这样的眼睛吗?”

    狄维恩默默摇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一个普通的人类变成了黑龙的代理人,是因为龙血带给我力量。我知道被欺压的痛苦,我知道弱小会带来怎样的绝望,弱者走投无路就会以死相拼。但是王不一样。”狄维恩苦笑,“它永远都是最伟大、最完美的魔力源,神的象征,它冰冷无情是因为它无法与人类共鸣,它无法体恤弱小和贫瘠,也无法称赞强盛和富裕。拉维纳吉的子民或多或少是无辜的,但它一个都没放过,格杀勿论,是因为它残忍吗?或许吧,但和人类对待牲畜不也是一样的方式吗?”

    伊冯艰难地说:“我明白了。”

    “所以王有时候没法谅解你的感受,但你能认定它对你不好吗?当然不是对不对?你也要原谅它。有些事它正在学习,虽然它说出的话有点不近人情,但起码还是有点人味儿的,它不能充当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但在努力做一个品行端正的父亲嘛。”狄维恩微笑起来,“你出生后,它已经温柔许多了,以前我和王的关系可没这么亲近,大多时候我都在外面帮它办事儿。它的思维一时半会很难扭转,它被当做神供奉了几万年,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现在突然要学会当一个小女孩的看护者,的确有些难度,是不是?”

    伊冯涨红了脸,“它才不是我父亲!”

    “好好好,mama行了吧?”

    “我mama是露西亚!”伊冯激动地尖叫。

    “好吧好吧,这个问题再议,不管是爷爷奶奶爸爸mama,我相信它都很乐意担任的。”狄维恩嘀咕起来。

    伊冯猛地站了起来,站直的时候她比坐着的狄维恩要高一截,狄维恩不得不抬起头,她身上还罩着他的衣服,这件外衣对她的身量来说太长了,衣摆拖在地上。

    她用力握拳,拳背小臂上青筋凸起,细瘦的身体颤抖。狄维恩不解地替她拉了拉衣服,他以为她是冷得发抖。

    “我说错话了。”

    她突然扔下一句僵硬的话。不等狄维恩反应过来,她扭头冲了出去,一同被扔下的还有他的衣服。

    从狄维恩的角度,只能看见两条还没他手臂的粗的小腿在飞快律动,她奔跑起来就像一只跃动的小鹿,从高高的石块上一跃而下。明艳的衣裙在石灰色的山地里飞舞,隐没在巨石后。

    寒风怒号,像无数把尖锐的刀锋迎面割下,但伊冯越跑越快,额头上甚至出了汗。她一口气跑回石洞里,飞快地张望一圈。视野里没有龙的身影,它不在这里。

    她毫不犹豫扭头离开。

    她从未用过这么快的方式奔跑,身周的场景随着呼吸的节奏跳跃式地拉进,上一刻森林的入口处还在她面前,下一刻她已经横穿过无数的巨木。

    太快了,太快了,但是还不够,再快一些!

    空间移动和风力推送无缝切换,魔力源源不断地释放,毫无枯竭之势,她几乎能腾空起飞,像一只真正的飞鸟。

    伊冯突然刹住脚步,惯性依旧在往前推她,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不能再前进了。

    伊冯低下头,她的双脚都没入了海水中,她站在海滩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海。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海水的颜色和夏天的一样,是饱和度很低的浅蓝色,站在这里时伊冯甚至还能回想起她在海边踢着浪花玩耍的记忆,但此时此刻,她就像站在一桶冰里,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哆嗦了。

    她不得不调转方向,往沙滩上走去。

    新一轮的海浪从身后追上了她,被海水打湿的裙摆黏在她的小腿肚上,脚下的拖鞋遇水变得很沉,迈开步子都变成了艰难的事情。

    她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地走回岸上。这时候狄维恩才追上她,他面带怒色,明显是真的生气了,和以往逗她的佯怒完全不一样,他手中还抓着一件厚衣服,不由分说递给伊冯。

    “穿上!”

    伊冯接过衣服的时候手腕都在颤抖。

    她的鼻子耳朵被吹得通红,眼圈也是红的。

    “它去哪了?”

    “不知道,王没有跟我说。”狄维恩板着脸,“才跟你说过的话又忘了是不是?非得生病你才满意?”

    伊冯剧烈地抽泣一声,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纷纷掉下来。

    “我这样到处跑它肯定看得见,但是它不愿意出来,它一定生我气了。”

    她仰起头,眼圈红肿,撇着嘴,一副要哇哇大哭的架势。

    狄维恩心下大惊,在平时,他有无数手段逗伊冯开心,但一旦她开始掉眼泪,他就不知道要怎么哄好她了,他缺乏相关经验。

    万幸的是,小女孩居然憋住了,泪珠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但她忍住了。她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在寒风中的奔跑让她皮肤变得十分干燥,袖子擦得脸颊通红,泛起血丝。

    回去的路上,伊冯一句话都没说。她一直垂着头,安静地盯着自己的脚。走到草地时狄维恩把她抱了起来,冬天植株都枯萎了,但零星的枯草反而更加刺脚,考虑到伊冯还穿着睡裙,光着腿,狄维恩只能抱着她走。

    狄维恩强壮到足以单手抱起伊冯,伊冯窝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发着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回去之后她也只是呆坐在桌旁,望着一桌还未冷掉的食物,无动于衷。狄维恩帮她放好热水,又从衣柜里找出换洗的衣服,递到她面前。

    “喏,去洗吧。洗完出来吃饭。”

    伊冯把自己泡在白色的浴缸里,蜷成小小的一团,用力地抱紧自己。

    这里是她之前最喜欢的地方,心灵手巧的矮人把浴缸设计成了内嵌的形式,做出天然水池的形状,一道升降式石门挡住了山间的美景,天气暖和的时候她会升起石门,眺望外面的景观,但最近天冷,她宁可不看风景。

    她坐下的时候水几乎可以没过下巴,考虑到她还要长个子,浴缸的池底也可以调控高低,放到最低的时候,成年男性也能享受其中——狄维恩对矮人的工艺技术赞不绝口。

    水蒸气弥漫在空气里,视野被阻隔了,伊冯缓慢地抚摸着脚踝和小腿,她穿越草地和森林的时候太着急了,上面被刮出了不少细微的伤口。

    伤口不深,甚至已经止血了,但摸起来依旧有些疼。

    她低声念了句咒文,放任自己沉没水下。

    偏烫的水流在脸颊上游走,伊冯睁开眼睛,安静地发起呆。

    到这时候,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昨晚说了什么了,那些宣泄的话语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从记忆里消失了。

    但另一件事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还记得它的眼神。

    龙剑,所谓龙的眼睛,除了特征鲜明的剑瞳,眼球剩余的部分像是一张密布的金网,如果凑得很近去看,就会看到成千上万的细小网格,以奇妙的规律变幻缩放,如同绚丽的万花筒。

    龙是没有表情的,它一直是冰冷威严的,伊冯只能从它的语气中捕获它的情绪。绝大多时候它没有情绪,没有喜怒,用平淡到几乎冷漠的语气讲话,偶尔它会展露出些许傲慢,一点狡黠,但绝大多数时候它都缺乏感情。

    昨天晚上它也是这么讲话的,她从它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东西。可其实是有的,现在她彻底想起来了。

    晚间龙的瞳孔是放松的形态,瞳周圆润,并不会逼成剑的形状,但是她吼出那些话的时候,它的瞳孔变得很细……人在震惊的时候也会这样,可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龙能闻出她的情绪,她却闻不出它的,它本来就没有表情,也不喜欢说话,她要怎么察觉它的情绪?

    伊冯忽然站了起来,水顺着头发流到背上,她抓起毛巾擦了两下身体,随手扔到一旁。她套上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狄维恩正坐在桌边偷吃牛舌,看到伊冯后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出来了?平时你那么喜欢玩水。”

    “嗯。”她沉着脸,拿起桌上的刀,“我要去找它。”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狄维恩在她身后大喊,“别找啦!”

    但是伊冯没有回头,她要找,她一定要去找。

    她爬上那座最高的悬崖,那是整座岛的制高点,只要站在那里,龙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到。

    伊冯抱着刀,屈膝坐了下来,她把下巴搭在膝盖中间,盯着遥远的天际。

    她执拗地等待着,脸上带着倔强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和谁倔。就像小时候那样,她一个人爬到屋顶上,盯着最宽阔的那条路,幻想着有一天有一匹白马冲进她的世界,不顾一切地带走她。

    她其实有个很丢人的秘密。

    她很小的时候,斯沃德太太的外甥女出嫁,全家人都去参加了婚礼,也顺道带上了她。新郎是国王卫队中的一位士兵,他穿着红色的上衣和雪白的裤子,高筒黑皮靴,牵着白马和坐在背上的新娘,带着她离开小小的村镇。

    那时候,伊冯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匹白色的马上,因为它能带人离开家,所以伊冯一直幻想有一匹白马能接她离开。

    但是斯沃德家没有白马,只有一匹棕色的老马,是斯沃德先生进城时的坐骑。从来没有一匹白马经过斯沃德家的农田,如果有,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跳上马背。

    所以当老师问起伊冯将来想做什么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骑白马”,答案引来同龄人窃窃的嘲笑,老师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说看来伊冯将来想在马厩里工作。

    莱拉从好友口中得知后,大肆嘲笑了她一番,说她丢人。

    丢人吗?

    伊冯的确难过了一阵子,她没想到自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脑一热,说出这种令人嗤笑的答案。她后悔极了,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围人一直拿骑马的事嘲笑她。

    丢人吗?有个声音在问她。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今天没有晚霞,天空灰蒙蒙的,落日飞快地沉落,被大海吞没,一道巨大的身影在天边出现,在云层间起伏。

    伊冯撑着刀慢慢站了起来,她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了,维持同一个坐姿太久,血液循环不畅,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

    黑龙在她面前降落,宛如从天而降的神明。

    它俯下身,几乎贴着地面,长颈如蛇一般游动,环绕在她身周。

    它说出了和狄维恩相似的、毫无新意的话。

    “你怎么穿这么少?”

    伊冯丢下手里的刀,踉踉跄跄地扑上去,失去了支撑她险些摔倒。她抱住它的头,脸颊用力地贴紧龙鳞,龙有些不解,但它还是微微歪过头,这样她可以抱得更轻松一些,黑色的双翼环在她身侧。

    伊冯闭上眼,趁泪水还没来得及流下。

    没有白马,但是有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