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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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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思谌不理会这一点。不过,她要到了艾丽莎的手机号。她想,她也许可以约艾丽莎出来喝咖啡,以了解艾丽莎是怎样的人、以决定自己与艾丽莎是否将进行后续的交际。只不过,艾丽莎为什么对猫儿感兴趣?猫儿之于艾丽莎,该很没有吸引力。艾丽莎似乎是一个标准的、嬉皮士一般的、有吸引力的当地人。艾丽莎像轻轨站外废旧工厂墙壁上的大范围涂鸦,像学校的《伊利亚特》所枕眠在的柔软的细碎彩纸屑,像甜甜圈,像古着衣物,像暮光下斑斓的植被,像重生之宴与火。

    而,顾思谌不曾参与过她学校的,飞舞着雨、火焰、印刷着油墨的纸张、致幻剂与灿金桂叶冠的重生之宴与火。

    顾思谌清楚,自己给一些当地人的感觉,应该很像什么都不懂、人傻钱多、仿佛游客的成年小孩。

    “那天晚上,你对我有想法?”顾思谌发短信问艾丽莎。

    “我不确定。”艾丽莎回答,“但,我欢迎你再来。”

    这若干天,方淇陪伴前女友,没有怎样找顾思谌。那个匿名的互联网用户,将自己与方淇交涉的聊天记录向顾思谌发送。顾思谌接连浏览几百条又几百条聊天记录。她感觉触目惊心。她不想再看。顾思谌遂劝那个匿名的互联网用户,开始迅速在社交平台实施针对方淇的挂人。

    挂人被发出后不久,顾思谌将方淇拉黑。方淇依旧有联络顾思谌的渠道。毕竟,至少现在,他们二人同城。那个匿名的互联网用户说,她联系不到那个方淇正在陪伴的、正在与方淇同城的、方淇的前女友。顾思谌回答,如果该前女友对方淇执迷不悟,那,这乃该前女友的选择,其他人不该也不能控制该前女友的个人意志,其他人不应当过近地干涉该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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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匿名的互联网用户说:“方淇,忽然答应了,赔偿我的医药费与精神损失费,以及之前、近期,我的、拟被用于拜访方淇的差旅费。”

    “我这几天,其实,拜托过我在??国的朋友,调查过方淇的本科与高中学校的周边。”那个匿名的互联网用户说,“方淇与他的家庭关系非常糟糕。他们几乎不来往。方淇算是被扫地出门。方淇住在当地给低收入者的那种,最差的楼房。方淇申请研究生都困难。我不认为,他能念得了,他声称自己可以就读的植物联盟研究生院。方淇在对他的女朋友们诈骗。他哪来的钱?”

    我也不认为,方淇能念得了,他声称自己可以就读的植物联盟研究生院。顾思谌想。我阅读过方淇给他的课堂简答题目写的作业。我感觉到我对方淇写的观点不知所云。我感觉到方淇写的东西,让我有一种我读了一腔假大空的震惊。然而,顾思谌想,谁晓得。有些植物联盟学校,其录取有裙带与运气与不负责任的成分。难道,有人不曾听说过,某植物联盟研究生院的硕士毕业生,由于其在学业玩忽职守,没有成绩也没有文章,而被其申请的博士项目悉数拒绝录取?尽管,风闻这种事件,仍旧使风闻者既幸灾乐祸又忧伤。

    青春与特权与放肆,是一些由偶然堆砌成的、流光溢彩的气泡。它们,被锋利的锐器一戳,就破了。

    “你感觉,”那个互联网用户问顾思谌,“这是否是缓兵之计?方淇真的会迅速赔偿我的钱?”

    顾思谌回答:“你有把方淇投稿进新闻?如果是当地的新闻,也许能给方淇一些直接的、而非来自互联网的压力。你已经知晓方淇的真实姓名。你可以将这一点公开,而不是,仅在通稿中提述方淇在互联网使用的,虚假的名字。说不定,方淇的家人,以及方淇读书时的现实中的亲友,将从新闻中阅读到方淇的胡闹与乱搞。他们,不是没有可能,为方淇、或者代替方淇,偿付方淇的错误。不过,互联网社群的新闻也不是没有用。因为,方淇是在通过网络,与他的互联网人设,吸引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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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顾思谌回忆她的青春。她感觉到,她曾经有一种令她厌倦与怅惘与怀念的散漫。然而,有时,顾思谌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在那个夜晚推开那个萨德马索克俱乐部的那扇门。因为,这样,顾思谌的散漫与飘摇与安全似乎就可以永不终结,她的蒙昧就不必被她的痛苦取代。

    可,那不可能。这世界中有一些物理的必然性。即便是人的思维,亦受控制于人的大脑的神经,以及构成神经的分子与原子与电子。一般的人——以当前的科技——所不知的黑暗中,有命运的线条被编织、被抽动。

    顾思谌端详着艾丽莎给她的名片。她觉得,在她进一步了解艾丽莎之前,名片需要被当作有蹊跷。性变态未必是无害的性变态。顾思谌并非不记得藏匿在黑红色恋物癖网站里的绑架与强jian与谋杀案。然而,给初学者的活动,按当地社群的、任何人皆可访问的公共日历,是真实有被安排的。尽管,如果这种活动社交性强,自己感觉好像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区域文化的顾思谌,就极其不适合去。

    俱乐部的一夜对顾思谌有点贵。艾丽莎给的优惠券码,是一个很通用的优惠券码——“欢乐时光”。按照字面意思,这个优惠券码的涵义是饮品零食的一部分有折扣。周末,顾思谌到俱乐部。她把名片与优惠券码递给俱乐部的前台。她问:“我还需要付钱么?”

    前台收了顾思谌半价。“我们有地下室。”接待说,“你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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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像一个已经有许多人的计算机实验室。林立的、几乎是摆放计算机显示器的桌面的三分之二高的挡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挡住计算机实验室内的人往计算机实验室的门口回头的视线。顾思谌没有入座。她来晚了。她戴着装饰有蕾丝与人工羽毛的面具、穿着黑色的碎花长裙与黑色的系带短靴,站在门边的走道。

    顾思谌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现在的萨德马索克俱乐部地下室,相当于一个线下与线上的、与性相关的物件被远程交易的现场。顾思谌所站立的、地下室接近门边的位置,其地板,几十厘米地,稍高于地下室远离门边之位置的地板。顾思谌,因此,能望见一点屏幕,与若干点半截露出挡板外的人类脑袋。

    顾思谌转过身。她欲返回。和她与同一个被地毯包被着的硬质平面具备交点的门,没有被锁。但,有另一个人站在与地下室同样黑暗、同样是软质地面的门外。

    是黑头发、深皮肤的艾丽莎。她的浅色眼睛被地下室的、众多计算机显示屏的光映得有一点亮。

    “安静。”艾丽莎说,“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或许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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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思谌是近视。她今天没有佩戴那副度数最高的、她平时使用笔记本电脑时通常佩戴的眼镜。掠过挡板的平直的、有圆弧形的尖的顶部,顾思谌瞭望得清楚屏幕上大致的图像。不过,顾思谌看不到屏幕底部,看不见屏幕内的一些字,也看不清楚屏幕中缩小过的视窗中的人的脸。

    艾丽莎掏出一副双筒望远镜。双筒望远镜的塑料好像被晒融化过。艾丽莎伸手试图摘顾思谌的面具。顾思谌轻微后仰。她将阻碍视线的面具取下,放进风衣口袋。

    双筒望远镜的塑胶圈贴上顾思谌的眼镜片。正在通过屏幕与屏幕前的人被交互的,是一段或者几段真人色情视频。顾思谌挑选了几个其前方有背对着顾思谌的人的屏幕。不同屏幕中的内容大致一致。尽管屏幕前方的、背对着顾思谌与艾丽莎的脑袋,皮肤颜色与毛发颜色与毛发量与位置与形状,不同。屏幕中的视窗中的视频中的一方,是方淇。屏幕中的视窗中的视频中的另一方,是那个顾思谌有点印象的、方淇这些天正在陪伴的,方淇的前女友。

    这时,据顾思谌所知,将真实发生性行为的人的身体合成上虚假发生性行为的人的容貌与脸孔,还不甚流行。这种技术与cao作已诞生。但,顾思谌不感觉,这需要一些,让很多人同时在场的工作量。顾思谌望着屏幕中其他的视窗。她望见列表,以及直的、折的曲线。青色,白色,绿色与红色。屏幕的底色是黑色。顾思谌调整望远镜的焦距。列表某端的项,是很多、很多的数字。

    顾思谌问艾丽莎:“这种东西,为什么能被喊出这个价?”

    顾思谌说:“这是,一些即时的出售与购买么?”

    地下室的挡板内的座位,倘若被悉数坐满,大约能容纳几十到一百人。座位没有被坐满。因为一些挡板围成的隔间内没有脑袋现露。也因为顾思谌猜测,倘若自己是俱乐部的、这个活动的负责人,自己将使一些俱乐部的员工适当地填补空缺,使参与这个活动的外人——如果有;顾思谌认为,倘若这个活动不允许外人,自己就不应当能被以任何方式被带进来——难以分辨,哪个参与者是哪个参与者,谁是谁。顾思谌用望远镜寻觅方淇。顾思谌有点惊讶,这些在场的人中几乎没有任何人戴帽子。顾思谌不擅长识别与辨认方淇的后脑勺。

    顾思谌说:“我需要离开。”

    艾丽莎,在顾思谌的身后,缓缓道:“你没有办法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