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兄弟当众苟合,只要能取悦孤,既往种种便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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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难受。” 姬发靠在兄长的怀中,嗅着那股与自身十分相似的信香,一时不觉心神激荡,恨不能像个小婴儿一般永远蜷缩在兄长的怀里。 “听话,把这个吃了。”唇间抵上一枚冰凉的药丸,姬发用舌尖轻轻一舔,霎时皱起了脸:“苦。” 他被雨露期引发的高热折磨得近乎昏聩,又满心依恋着兄长,竟如幼童一般撒起娇来:“哥,我不想吃药。你帮我好不好?” 清修丸气味苦,服之易反胃,从前他若不想食用,便如这般祈求殷郊,每回都如愿得逞。如今心神混沌,竟下意识地把伯邑考当成了殷郊。 “哥,你咬我一口........” 姬发垂下头颈,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此处常年被盔甲包裹,白净异常,先前殷郊所留的痕迹已经褪去,似乎随时可以承受一轮新的侵袭。 “姬发,我们是兄弟。” “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殷郊不在,我没法找别人.......” 姬发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他们分开太久了,八年的时光足以将翩翩少年塑造成沉稳有力的青年,他的臂弯变得结实,胸膛变得坚硬,但怀抱依然是温暖的,全身心地为自己敞开。 朦胧中,他回到了西岐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所及之处,皆是麦穗成熟的清香。 “因为是兄弟,才不能僭越。” 姬发倏地睁开眼,狡黠地屈起膝盖蹭了蹭:“可你都快顶到我了。” “........” 姬发很快便后悔了自己的轻浮行径。因为伯邑考便如调戏的女子一般,双眸凝上了一层水汽,眸光也变得愈发柔软而愧疚。 他是西岐的世子,最是温润守礼,尊贵端方。 “对不起哥,对不起.......” 姬发慌乱地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一气之下把自己撇开:“是我昏头了,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随后他便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伯邑考再度拥住了他,将他结结实实地摁在了自己怀里。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突然有点懊恼,为何我们偏偏是兄弟。” 伯邑考叹了口气,随后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颅:“可若不是兄弟,没法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我又觉得可惜。” 兄长的嘴唇沿着乌黑的发尾,一路往下蔓延,最后轻轻张嘴,吻住了后颈处水深火热的腺体。 哥哥.......姬发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与他的心跳系在了一处。 这是他的兄长,是他的血亲,是他引以为傲、熠熠生辉的另一半灵魂。 “哥哥会陪着你,别怕。” 后颈蓦地一疼,随后在一阵战栗般的刺痛里,兄长同他暂时结了契。 * 是谁在吹篪奏乐? 乐声如同遥远的天籁,缓缓飘入梦境之中。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1] 篪声浑厚,如同秋风吹过萧瑟的原野,徘徊空谷,如泣如诉。 采呀采呀采卷耳,半天不满一小筐。我日夜思念心上人,把筐扔在路边上。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2] 攀上高高的泥土丘,登上高高的小山岗。把酒斟满青铜罍,免我心中长悲伤。 密集的鼓声突然加入,雄浑激荡,如同雷霆震撼。忽而又奔放癫狂,仿佛狂风骤雨。 篪声一朝被卷入鼓声之中,变得喑哑断续,哀转久绝。 间或夹杂着野狐高亢的鸣叫,真假难辨,如同幻梦一场。 恍惚中,姬发在梦境深处,看到了持篪长跪于殿前的伯邑考,纣王散发击鼓,放浪不羁。殿前立着两只参天饕餮,目光凶狠,犹如潜伏在夜晚的猛兽。 “姬发,朝歌危机四伏,非长久之地。你骑着雪龙驹,一路护送父亲回西岐。” 那你怎么办?纣王之野心,因我而起,也因当由我结束,怎可让你一人孤零零地留在朝歌,受人欺侮? “姬发,你听话。兄长愿舍一命,护你们平安无虞。” 不,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总把我当成小孩?我是男子汉,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担负保家卫国之重责!我不要你以身犯险,你回来! 他想伸手去拽兄长的衣袖,却始终距离他有一步之遥,无论怎样呼号,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开这场清醒的噩梦。 一道熟悉的女声缓缓从心底升腾而起:“姬发,你可知你兄长会遭遇什么?” 那声音清澈而空灵,如同晨曦的薄雾,曾数次从虚空中将他唤醒。姬发不解其意:“你是谁?” 女声恻然一笑:“他将被万箭穿心,又被万刃剁尸,投虿盆,喂蛇蝎,死无全尸!” 姬发霎时心如刀割,崩溃地大喊:“你究竟是谁?” “少在那里装神弄鬼!我哥怎么了!我要去见他!” 悲怆之音如洪水决堤,响彻云霄,却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不得放肆。” 那女声依旧清冷平和,不为世间纷扰所动:“我乃女娲娘娘的一缕神识,因奉天意,特此托梦于你。” “既埋祸根,便有祸果。如今你父兄皆为阶下囚,你又如何独善其身?” “想换他们的命,唯有奉上自己的命。姬发,你知道该如何做。” 你知道应当如何做。 随着话音渐渐消散,像是压在胸膛的石头徒然被移开,姬发猝不及防地梦中醒转,一时间浑身冷汗淋漓,汹涌的泪沾湿了枕巾。 床褥冰冷,伯邑考已经离开多时。 姬发楞了片刻,随即一跃而起,狂奔而出! 忽然间天上雷声大作,闪电交加,如同巨龙咆哮,震得昏暗的苍穹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不过须臾,千万暴雨如银针般降下,有倾盆之势,整个朝歌都湮没一片泥泞之中,被迫承受着诸神的狂怒。 姬发没有携带雨具,顷刻间便被淋得湿透,狂乱的雨丝如鞭挞般刮在脸上,冷冽刺骨。 夏日的暴雨总是如此。 隔着磅礴的雨雾,姬发恍惚看见了儿时的光景: 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雨,他因顽皮而不肯归家,只得躲在大树下,直到被寻觅多时的兄长发觉。 “姬发,夏天的暴雨虽然可怖,但一直躲在树下却更危险。不要畏惧下雨,哥哥会拉着你的手。” “哥哥,雨太大了,我看不清路。我们摘荷叶当伞好不好?” 回忆如纷沓的潮水,一波波地席卷而来,分不清此刻脸上盈满的是泪还是雨。 “哥哥,我走不动了。” “哥哥,你能给我唱上回的那首歌吗?” 雨水溅落在地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坑,透过积水的影子,他看到儿时的兄长背着小小的他,一步一步地淌过水塘,嘴里轻轻吟唱: “浮萍草,家何处?一任漂泊不得住。” “荇菜参差水面流,细根不随流水去。” [3] 时隔多年,他终于读懂了这首歌谣的含义。 父亲,哥哥,无论如何,姬发定当竭尽全力,带你们回西岐。 * 聚仙阁正是一片轻歌曼舞。 纣王已得伯邑考所献的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绝色舞姬数名,一时龙颜大悦,正携苏美人设宴庆贺。只见殿中金榻璃台,绣屏锦幔,珠光宝器不胜枚举。满座金盘犀箸,美馔珍馐,龙肝凤髓任君品尝。 [4] 又有数名舞姬相伴,舞态婀娜,佳人环绕,飘飘仙袂婷婷舞,玉楼神女绕云台。 而殿前台阶最末处,跪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姬发。 “求大王放过兄长,绕他一命,臣愿代他受罚!” 姬发跪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望着明丽灯火下面目不清的王,额头在青石上撞出鲜艳的红印,与尚未痊愈的旧伤交织在了一处。 他的模样很是狼狈,散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衬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庞,残余的水滴顺着衣角蔓延而下,汇聚成一片晦暗的水渍。 纣王见他深夜冒雨觐见,也无责怪之意,只是遥遥地朝着他举起了酒尊。 “姬发,你的兄长文武全才,深明大义,令孤很是欢喜。孤打算留他一段时日,与你父亲做伴。” 想起身陷囹吾的父兄,姬发内心不由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他再三叩首,额头几乎浸在泥泞里:“求大王开恩,只要能饶他们不死,姬发什么都愿意!” 他今日未着盔甲,只穿着常服觐见,此刻被雨水淋得湿透,薄如蝉翼地贴在身上,整个人便显得愈发绝望而脆弱。 殷寿一步一步从台阶至高处走下来,他敞衣散发,未携佩剑,慵懒中透着睥睨众生的王者之气。 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崇应彪一手按着鬼侯剑,如同一头忠心耿耿的猛兽,只需一声令下,随时扑过来将人撕咬得粉碎。 “孤说过,有朝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跪在孤的面前求孤再垂怜你。” 殷寿凝视着姬发,他哆嗦的唇,噙满泪水的眼眶,还有温顺匍匐的后颈,如同受了伤的小豹子,不得已将最为脆弱的一面呈现在敌人面前。 “只是孤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回心转意。” 他每说一个词,姬发的头颅便低垂几分,几乎要触及大地。哪怕是已经做好了摒弃一切尊严的准备,他仍然留有廉耻。这也是殷寿最为乐衷的部分。 “我反悔了!我不该忤逆大王,我发誓!只要您能网开一面........” 姬发膝行着挪了几步,哀哀地匍匐于纣王的脚下,语无伦次地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眼前的猎物,并非真心臣服。 他的温顺只是一种策略,他的示弱背后深藏着诡计。就如他以受伤为名私自放走殷郊,以控诉为由保下姬昌一样。那么多质子里,他是最擅于运用头脑的,与自己年轻的时候颇为相似。 于是殷寿伸出双臂,像八年前一样慈爱地搀起了姬发,抚摸着他低垂的头颅: “你这几日,都做了何事?” 王的口吻是如此亲切而随意,像拉家常一般,姬发在一片空白的茫然中机械地报出了日常事项,殷寿耐心地一一听完,随后温声道:“你去见殷郊了,是吗?” 姬发瞬间毛骨悚然,反射性地想要跪地:“没有!姬发........不敢。” 其实他应该说自己不知,但他不敢赌此刻殷寿是否知晓他们的秘密。 殷寿仍望着他,不动声色。在那包含笑意的目光中,姬发蓦然心中一沉,齿痕!他一定是看到了兄长所留下的齿痕! 随后脖颈一沉,殷寿陡然一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没有亲近殷郊,又是哪个乾元近了你的身?作为皇家侍卫,屡次秽乱宫闱,又该当何罪!” 殷寿的指腹覆着一层粗茧,似有千钧之力,掐得姬发几欲窒息。 “没.......有.........” 在一片扭曲的窒息中,姬发艰难地辩解。旋即殷寿松开了手,饶有兴致:“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哥?” 姬发委顿在地,痛苦地咳嗽着,又因纣王接下来的话而僵直了身体: “兄弟苟合,违背人伦,这就是西伯侯的一对好儿子。” “想让孤放了你兄长?孤这就把他召来,让你们当众苟合。只要能取悦孤,既往种种便一笔勾销了。” “不,不是他!”姬发顷刻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挣扎,死死抱住殷寿的双腿,泪眼婆娑:“都是我不好,求大王饶了兄长吧!” “不是他,又是谁!”殷寿的声音终于染上了几分怒意:“崇应彪!” 崇应彪上前半步:“是!” “你与他住的最近,你说说,他这几日都见了什么人?” 自那日醉酒后,崇应彪便盯上了姬发的住处,不敢光明正大搬进去,便挤走了原先对门的同僚,每日如同恶狼盯梢般留心他的行踪。 殷寿望着他,目光中似有鼓励:“孤命你寻找殷郊的行踪,找到了,便重重有赏。” 崇应彪掀起眼皮,那张眉骨锋利阴鸷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回大王,臣知道。” 姬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日,崇应彪被兄长以弓弦压制,当众出丑,本就怀恨在心,怎会放过如此良机? 他定会火上浇油,添油加醋地汇报一通。 或者借此污蔑自己私会殷郊,彻底将私藏要犯的罪名落实。 无论哪一种,都毫无转圜地将自己推上绝路。 “我若是真当了北伯侯,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日篝火旁,崇应彪的玩笑之词竟一语成谶。自从当上了北伯侯,他便没有让自己有过一天舒坦的日子。 在一片窒息般的肃静中,崇应彪缓缓道:“同姬发有染之人,乃是臣。” 姬发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大王曾言,只要能找到罪犯殷郊的下落,便有重赏。如今臣已得知殷郊的消息,厚脸皮向大王讨一个赏头。”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姬发,遽然咧嘴一笑: “求大王做主,将姬发........赐予臣。”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