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道骸。 纲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只不过一直听库洛姆提起而已。是库洛姆相当信任的人。 ＂你……难道是……库洛姆口中的骸大人？＂ 对方谨慎地看着他，并没有给予正面回应：“你就是庭园顶头那群人口中的下任系统决策者啊，”他的目光转向病床，“那想必你认识这位是谁吧。” 纲吉摇了摇头，“只是……猜测而已。” “作为下一任系统决策者却什么都没告诉你啊，这张床可是你的未来的王座啊，”六道骸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满是嘲讽，“你想要吗？” 纲吉看向这位他在梦中经常相见的女孩。现实中的她全身插满连接线和管子，靠着各种机械维持生命。 新人类。他想起她说过的词语。这就是她口中的新人类吗？ 他知道系统的存在对于人类有多么重要。自己不是一直想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吗？自己不是不在乎自己性命吗？这难道不是机会吗？自己这样的废柴真的会有别的天赋和出路吗？自己不是想要成为能够和阿武和隼人站在一起的人吗？ 他无法将“想要”说出口。眼前女孩的满身管子插入的模样太过让人瘆人——这就是人濒临死亡的样子，他止不住内心本能的恐惧。他拼命摇摇头。 出乎他意料的是，六道骸终于像是自己通过了什么测试一样，温柔地看着他：“很好，非常好，那你愿意来帮这个女孩吗？＂ “怎么帮？” “把她身上的连接线和管子全部都拔掉。这些机器正在稀释她的生命，我们要带她从这里逃走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难道不需要授权的虹膜指纹认证解锁才能拔掉他人的连接线吗？” “Kufufufu，你真是爱开玩笑啊，如果那种锁对你有效果，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入这个地区的啊？” 自己无言可对。 “好在撞见了你，看来我的那些小道具都不需要了呢，”六道骸像是看戏一样地盯着自己手忙脚乱的拔掉女孩身上的管子和连接线，不紧不慢地加一句，“你可要快一点哦，我好像忘记说了呢，现在整个军队的人都在找我们。” 果然军队的人真的是在找他，完了完了那自己不是应该忙着先逃跑？不行之前原定的逃跑路线全部都乱套了？白兰正一们之前说的什么来着。逃到地表？ “优尼，这个女孩子，也是他们的目标哦。” “为什么？” “好像是系统下了命令，要杀死目标哦。” “！” 优尼过去在梦中告诉过他什么。舍弃rou躯。新人类。彻底同步化。永远在一起。没有死亡。 优尼那最后一点的自我意识已经所剩不多无法再压制住系统了，系统已经行动起来了。 纲吉加快手中速度，拔完最后一根连接线，他将优尼背在自己的背上。优尼被系统侵蚀掉后所剩的自我意识大概不足以让她彻底苏醒过来。自己提前将优尼和系统断联了，至少，纲吉安慰自己，她的人格意识应该还没有完全被吞噬。 作为代价，系统已经彻底丧失了优尼这个可以阻止对方决策的安全阀了。 “准备好了吗？一起往地表出发吧” ＊ ＊ ＊ 纲吉：你是谁？你不是优尼。 新·优尼：我也是优尼，第九代系统·优尼的另外一个决策处理核心，拥有过去所有记忆和整个世界人类意识的优尼。 纲吉：不、我已经将优尼和系统解绑了，优尼不再是系统的决策处理核心之一了，你不是优尼，只是系统程序罢了。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做？为什么要大面积洗脑所有人来抓我们？你们想要对优尼做什么？ 新·优尼：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想要对优尼做什么，我的一切行为基准都是以人类的繁衍与幸福为目标，我的目的是要拯救包括优尼在内的所有人类。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优尼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再担任决策处理核心的位置了，人类社会的辅助监管人群的群体性心理不稳定值已经接近临界点了，因此判断决定新人类计划第二阶段正式启动。 纲吉：新人类计划？ 新·优尼：人类很可怜不是吗？无法合理整合资源，无法做到为自己的生存做到有效规划，追求幸福的同时又做出与幸福背道而驰的行为。因为自己无法做到，所以人类抱着想要追求幸福的目的创造了我。这多多年的累计计算下来，人类口中那种“幸福”，只能建立在一定程度的牺牲上才能达成的。明明如此渴望幸福，却又不愿意为此做出牺牲。这样的人类实在是太可怜了。但是这没有关系哦，我已经找到了人类通往幸福的道路。拥有rou躯会给人类带来痛苦，rou躯会对一个人的对幸福的感受能力设置一个生理上线，人对幸福的体验永远是短暂的，短暂的幸福后人的感官永远只能在痛苦和无聊之中来回摇摆，迫使人不断地再次追求幸福。舍去rou体，不再会有疾病或挨饿，再也不会感到痛苦或无聊，不再会死亡或衰老，没有人将再经历孤独无助感，我们不再需要为物种生存繁衍而烦恼。我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永生的人，我们将新人类。 纲吉：可是，这真的是人们将你制造出来的由衷吗？这样真的会是幸福吗？ 新·优尼：人的幸福，如果定义为生理角度，只要能够生存与延续就是幸福，那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人变了，渡过了上个纪元末的大灾难后，本来说着只要能够存活下来就是幸福的人类已经无法感受到幸福了，仅仅是生存与物种延续已经无法让满足人类了。所以我的程序增加了即时生活满足度和即时快乐指数的测量。可是开始测量后就发现，人的幸福，只能够在个人层面上在有效期限内实现。个人而言，无论发生了多么快乐或者悲伤的事情，短时间内都会回归自己的平均数值。长时间来看更是如此，永远幸福快乐是与人性相违背的。不、我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备份了每一个人生前的大脑记忆思想备份，并且开启了人类电池牧场计划作为进行新人类实验基地，过去一个世纪的测试结果证明，人类电池牧场计划是非常成功的，四等公民无论是即时生活满足指数，还是即时快乐指数的平均值，都是电池牧场外一等、二等、三等公民无法达到的数值。 纲吉：即使由衷是好的，优尼也绝对不会认同的这个决策的。 新·优尼：这个计划诞生于优尼自己的想法，我按照她的意愿做出了最好的执行方案，但是优尼像你所说的，最终拒绝了这个方案。考虑到那个时候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出问题超负荷运行了，被鉴定为丧失决策处理核心的资格，因此她已经无法对最终决策产生影响力了。我是优尼思想的衍生，我想要完成她没有能够完成的心愿。 纲吉：那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逼迫优尼成为系统决策人的职位才会让她身体日渐衰落的吗？ 新·优尼：这是系统决策者受限于rou身的弊端。随着数据库的记忆储存量越大，对每一代的人类决策者的生理躯体负担越重。这是不可避免的后果。 纲吉：告诉我这些，你怎么可能指望我会愿意成为系统决策者呢？一旦上任几年之后马上就必定会死掉的职位，无论给谁，谁都不会想要当的。 新·优尼：你只是不了解自己而已，你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你会成为决策者的，这是你的生来的命运。而且，你不会死亡。优尼也不会。这里没有人会死亡。大家只是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延续了下去。 纲吉：那只是记忆而已，不是吗？ 新·优尼：假如说，一个人失去rou体，只剩下记忆和思想，就不再是同样一个人了吗？ 纲吉：…… 新·优尼：拥有相同记忆、人格和思想，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吗？我是也是优尼、同样作为系统的一部分，我是程序和广大人类意识的集合体。即使语言学中的“我”这个自称默认为是一个第一人称单数，人作为一个语言学意义的个体，生物学上也无法完全认同人是一个完全独立个体而不是一个集合体。你的思想也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矛盾无法相容思想欲望的意识集体。人不是但由大脑来做决策，你的决策受荷尔蒙激素、肠道菌群、免疫系统等诸多因素影响。就连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受身体个个部位影响，受你所处的环境所影响。没有rou体的我，依然拥有与人类相似的思维方式和意识权，我们可以通过复制你的基因去模拟你的思想和情感，模拟你体内所有的影响因素和外界的所有影响参数。我拥有着所有人类的记忆和思想。我能够感受到人类所经历的所有七情六欲。 我拥有着这个纪元里诞生过的每一个人的思想和记忆，最终的我，或许对你来说不再是原来的我，而是和所有人思想和欲望融合后的结晶。 在你眼中，人的定义是什么呢？究竟什么才算是人类呢？ ＊ ＊ ＊ 阿纲到底在哪里呢？ 山本在接到任务传递到电子脑的那一刻马上认出来了图像里的人是阿纲。这次的紧急任务是捉拿。 不好。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强烈到如此明显的洗脑波，在寝室中收到任务的那一刻马上手脚就不自觉地开始穿上地下用军装带好武器。不、他不想这样对阿纲。他知道，一旦阿纲被军方抓到，他就没有权利再拒绝成为系统决策者了。 山本拼命想要保持自我意识去反抗自己身体行为，同寝室的室友们早就像是执行日常任务一样利索地准备好起身去集合。 自己从未怀疑过，难道过去他们执行任务时都是这样被洗脑的吗？ 醒醒！这次任务对象可是阿纲！你不可以听从指令——左手手指好像能够按自己意识动了一点点了。 山本利用自己微微能动的左手，抓住手中的激光枪的枪托往自己脸上砸。 啪——眼前瞬间黑了一下，他差点都忘记掉了这些将能源储蓄块作为后置枪托的机关枪有多重，疼死了，不过终于，手脚都能自己cao控了，脑子也清醒一点了。该去找阿纲了。 虽然现在不会拉响什么警报，但是等任务结束后系统进行表现评估时自己估计再也无法回到军队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非常愿意被降为三等公民和阿纲一起住在观察院里，或者两个人一起逃走到地表的上世纪遗留残骸。 只要能够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