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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幻想

    

共生幻想



    我们一起看过不少电影,大部分都是她选的。那段时间她热衷于修复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从《魔女嘉莉》到《黑天鹅》,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搂着我,柔软的胸脯贴在我的上臂一侧。

    她那时刚读完《厄勒克特拉VS俄狄浦斯》,即使她并不爱读书。我所见的她美丽的躯壳下只有苦痛和虚无。影片播放到嘉莉失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后,她搂着我一言不发。我侧过头,她的细纹,她的眼泪,她的红唇。她的苦痛从眼眶溢出,然后被我接走。

    她的美丽总是带着一股冷静地癫狂之感。我一直爱她,爱她额头暴怒的青筋,爱她打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巴掌,爱她每一句尖锐的怒骂。我爱她悔恨的泪水,爱她愧疚的亲吻,爱她抚摸我的脸颊时母性充盈的双眼。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我从她体内脱出的那一刻就开始爱她,我的使命就是爱她。

    我享受她为我而流的泪水,我享受她此刻的痛苦与愧疚。她开始说起自己的产后抑郁,没有看我,泪水滴落在我的颈窝:

    “原谅mama好不好?都是mama的错。”

    有时半夜起床上厕所路过客厅时会看到她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她看了许多遍《黑天鹅》,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一次又一次重复。她的背影并不像一位母亲,反而像一个从未长大的、绝望哭嚎着的女孩。

    也许我才是更像母亲的那一个。她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至少曾经不是。当我成为母亲的时候她便成为了女儿,当我回到女儿的身份时她便成为了母亲。

    父亲死在我的14岁,在此之前他先一步杀死了我的童贞。红色不仅使人联想到致命的伤口,还使人联想到月经血、流产的血和分娩的血。我在想mama生下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痛,她的红色是不是把世界都淹没。在那一刻我仿佛变成了mama,我就是mama,mama就是我,我们通过父亲串联在一起,父亲使我变成了mama,父亲让mama生出了我。

    我和mama,我们是花和果,我们是共生,我们是一个人。

    她正式疯了,但即便如此她也是这样美丽。我常恨自己长得不像她,没有继承她深邃的眼窝,没有继承她高挺的鼻梁,她没有留给我什么东西。她抱着我痛哭,想要掐死我,然后不停地说对不起。

    父亲死后,她突然醒了。仿佛一夜之间明白了,原来自己是一位母亲。

    没有了终日憎恨着的男人,她的笑容渐渐变多。她的世界开始围绕着我转,她是牢牢扎根于我身上的藤蔓,而我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世界上也没有人会比她更爱我。

    青春期时她开始关心我的交友,实际上她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

    我讨厌漂亮的女生,她们有毒且yin荡。但我的视线无法离开那个叫珊珊的女孩,她烫了头发,打了耳洞,跑动起来时胸前的兔子一跳一跳。她笑起来时会露出可爱的兔牙,但她说出来的话总是刻薄又无情。

    她讨厌我这样平庸的女性,在她的理念里我这样的存在生来就是为了给她拎包的。纪珊珊漂亮且愚蠢,可我的视线依然无法离开她的这具皮囊。

    当她出现我总是望着她,当她回视我时我终于无法控制地划开自己的皮肤,一刀又一刀,凝望着她。

    我记得是有人喜欢我的,那个同样不起眼灰扑扑的男生。当他们凑在一起起哄时,平庸无趣的我也会成为焦点,也会成为纪珊珊一样的存在。

    于是我主动靠近他,一次次地起哄声仿佛将我托起抬到了纪珊珊的身边,和她并列,和她对视。我几乎就到达了她的位置,但一切都终止于他喜欢上了纪珊珊。

    那个漂亮愚蠢且yin荡的女生带着嘲笑来见我,我着迷地看着她生动的面部表情,若隐若现藏匿于唇后的兔牙,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惊愕爬上她的脸,她好漂亮。她太漂亮了,我嫉妒她,我讨厌她,我好想吻她。我想把她的脸颊咬伤,我想把她可爱的兔牙拔掉,一口一口饮掉她嘴里流出来的鲜血。

    mama匆匆赶来医院,她捧着我的脸,眼泪滴落进我的眼里,她的眼泪就是我的眼泪。

    “没了你我该怎么活呢?”

    她哭着说。

    如果我死了,她会为我而死吗?

    她会的。

    我的生命会延续到她死去的那一刻,没有了mama,我便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而我是不会死的,在此之前我已经划开过自己无数次。我只是难以控制和纪珊珊对视时的亢奋,她的眼中有我,这个想法让我兴奋,让我想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第二天纪珊珊来看我,她走进病房的那一刻,我手腕上的伤口开始发烫发痒。她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我,头一次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我。她问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难以克制的笑出声,我欣赏着漂亮愚蠢的她,望着她的双眼说是。

    她露出了那种自傲的小表情,卷了卷自己的发丝,说我神经病,喜欢女的。

    我说是的,我是神经病。我问:

    “你知道神经病这个时候会做什么吗?”

    我凑上去扣住她的后脑勺,毛茸茸的触感。我接触到了她柔软的唇瓣,舔舐到了她可爱的兔牙,我的牙齿咬住了她的舌尖。

    我想在此把她整个吞掉,但是我不能。

    我憎恨美丽的女人,我嫉妒美丽的女人,我羡慕美丽的女人,我迷恋美丽的女人。

    我想成为美丽的女人。

    mama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她美到连抬头纹都成了一道饱含韵味的纹身。我是她,我却是丑陋的,这样丑陋,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回到学校后,我成为了瞩目的焦点,关于我和纪珊珊,还有那个恶心灰扑扑的男生的传闻已经传了好几版,但我并不在乎。我抓着纪珊珊在厕所的隔间里亲吻,渐渐地我摸遍她的全身,她那张可恶且傲慢的脸如今只剩可爱的驯服。

    下着雨的深秋,她带我回家玩,在那天我见到了世界第二美的女人。

    温柔脆弱的妇人,纪珊珊的母亲。我像是被雨天的雷劈中了一般茫然地看着她。她的美是忧郁易折、不堪一击、需要百倍呵护的。她的双眼像是年代久远的古潭,她的皮肤在冷光灯下白到晃眼。

    她没有涂口红,和mama的红色完全相反,她是白色的。

    她含笑的眼神叫我战栗,让我想一刀一刀刻向自己的身体。

    纪珊珊和她的关系并不好,这似乎让她颇为受伤。频繁的来往让我们彼此熟悉,她略显忧愁地向我询问着纪珊珊在学校的状况,苦笑着说纪珊珊从不愿和她交心。

    我心想纪珊珊真是该死。

    我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帮助她修复和女儿的关系。纪珊珊娇气地笑,说原来我这么爱她。我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只想把她掐死。

    有时候我会和mama说纪珊珊和她母亲的事,mama认真听着,问纪珊珊的母亲是怎样的人。

    我说和你完全相反,但是很像。

    这次的屏幕播放的是《情迷高跟鞋》,前不久我们刚看完《兔子暴力》。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这类影片,她似乎总是在努力寻找母女关系进化完全的下一个阶段。

    她笑了笑,涂着她最爱的红色唇膏。我也曾对着镜子试过这个颜色,但遗憾地是并不适合我,艳俗又可笑。

    我窝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看电影,抬起头看向她时,身体开始发痛,那些红色似乎在我的体内冲撞,让我感到痛苦与快乐。我们的脐带至今没被剪断,依然连接着彼此,紧紧纠缠。

    周末是纪珊珊生日,她叫了许多人一起去KTV,坚决不回家。收到纪珊珊母亲的消息时包厢内正一片火热,我走到外面,看到路边那名美丽苍白的妇人时,心想纪珊珊真是该死。

    她的脆弱无法托起她的情绪,于是她的悲伤倾泻了出来。我着迷地看着她,拭去她的泪水,倾听她失控的发泄。丈夫不爱她,女儿不理她,她的世界一片空白与死寂。我沉醉于她被泪水加持的美丽,难以克制地吻上她淡色的唇瓣。

    大部分女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达过性高潮,尤其是上一辈的女性们。纪珊珊生日的这个夜晚,她的母亲在床上因我而流下欢愉的泪水。

    我想她是快乐的,在这一晚她忘掉了一切。忘掉了出轨的丈夫,忘掉了叛逆的女儿,沉迷在快感与欲望中,沉迷于女儿的同学给她带来的抚慰。

    我吻遍她白玉一般的身体,我们的舌尖交缠躯体相贴。我的红染上她的白,她的泪一滴滴尽数流进我的嘴里,被我细细品尝。

    我乐于品尝美丽女性的痛苦。我品尝mama的痛苦,品尝纪珊珊的痛苦,品尝她母亲的痛苦。我搂着她,看着她在我怀里入睡,心里是近乎癫狂的兴奋。

    她脸颊上浅浅的细纹加深了易碎感,那份被岁月侵蚀的美丽让我迷恋。

    一星期后,纪珊珊母亲自杀了。

    她跳楼前来见过我。她笑着对我说谢谢,拥抱我,亲吻我,把她的项链和耳环送给了我。

    她的脆弱无法拖起她的痛苦,于是她选择了结束。

    我想起mama的背影,那个在她体内嚎啕大哭的小女孩,现如今怎样了?依然还是在哭吗?

    如果mama死了,我该怎么活呢?

    我从未如此感谢她挺了过来,为此她留在我身上的伤疤我都可以尽数原谅。

    葬礼又是在雨天,纪珊珊抱着我不发一言。大概是哭过了,她的眼睛肿胀,不愿抬头看我。

    我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视线往下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漂亮、愚蠢、天真的女孩。

    我的骨头发痛,我体内囤积着各式各样的痛苦。有时候我想把自己的zigong挖掉,有时候我想回到mama的zigong里面。白色的美丽妇人把她的痛苦留给了我,我似乎还没有告诉她,她有一双和我mama很像的眼睛。和她zuoai时我乐于亲吻她的眼眶,我想要直视她直到她的双眼被我的面容填满。

    我爱mama。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可是我是丑陋的,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于是我剜掉了纪珊珊的眼珠,一口一口吞了下去。她在哀嚎,尖叫着大哭,血淋淋的洞口涌出源源不断的红色。她配不上这份漂亮,愚蠢与肤浅挤满了她贫瘠的大脑。她的靓丽足以和她的母亲相提并论,这让我感到恶心,所以我决定把她的美丽吃掉。

    我混着血腥味和她接吻,一颗颗拔掉她的牙齿,享受着她的痛苦。

    我并不决定告诉她,我和她的每一任男友都做过爱。我想要成为纪珊珊,我和她通过男人的yinjing联结在一起。它进入她的身体,它进入我的身体,在那一刻,我就成了她,她也成了我。

    我和mama通过父亲联结在一起,我和纪珊珊通过她的男友们联结在一起。我总是找不到女性和女性产生联结的途径。我无法和她交融,无法紧密连接,我们只是向内生长的,阳具的附庸品。

    纪珊珊死了,被我推下高楼,像她母亲一样死去。

    我也该死,但我不想死在这里。我应该回到mama的怀里,回到羊水充盈的zigong,在那里死去。

    我紧紧抱着mama,我的爱像我的痛苦一样痛。我曾无时无刻渴求着她的爱,渴望她落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巴掌都是爱的表达,期待她每次的羞辱和咒骂都是气急败坏的反话。我无时无刻渴求着死,渴望用她的双手将我掐死,用她的发丝将我勒死,用她的肠子将我吊死。

    因为她是红色的,所以我才变成红色。我的眼泪滴进她的眼眶,化作她的眼泪落下。为什么我的眼泪无法滴进她的身体里,像一把刀一样穿破她的皮肤,划开她所有的血管,以我的眼泪代替她体内流淌的所有鲜血。

    我不该存在,我应该回去。我本就是她的血她的rou,我不是我自己,我只是mama的一部分。我的血不属于我,它应该流进mama的血管;我的rou不属于我,它应该被mama重新吃掉。

    我不应该拥有自己的名字,我应该和mama共用一个称呼。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是共生的。

    mama,mama,她的痛苦是我的痛苦,而我的痛苦不值一提。

    我想要回去,只有在zigong里,才是我们最紧密相连的时刻。没有其他人能像我和她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即使是男人也无法从她的体内生长与她共生。当我从她的体内脱出,当我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我和她的连接就开始消失了。

    mama亲吻我的额头,她轻轻地开口,泪水混合着我的泪水滑落:

    “mama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太美了,她在哭泣中露出母性的微笑,爱怜的抵着我的额头,说父亲其实是她杀的。

    “mama很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们紧紧拥抱,我们融为一体,我就是mama,mama就是我。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没有人会比她更爱我。

    mama,mama,mama,mama,mama。

    我又一次将自己划开,但这次的我是愉悦的。我把自己片成一块块,我挖出自己的血rou还给mama,我希望她能把我整个吃掉,这样我才能真正和mama融为一体。

    抛弃掉平庸的外表,抛弃掉一切自我,抛弃掉她赋予我的生命,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mama,把我吃掉吧。

    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