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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子龙又去教军师骑马了?” 赵云甫一进屋,便听到张飞问话。那日刘备为诸葛亮寻师时张飞正在现场,自然知道这段所谓师徒关系。 “昨日便停了。”赵云回答道,尽力消去声音里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解了铠甲,堆放在桌子上,不经意地问,“军师最近很忙?” “子龙不知道?”张飞像是得了什么有意思的乐事,“我看你和军师挺亲近的,怎么还不如俺知道的多?” 赵云停了整理了铠甲的动作,剑眉蹙在一起,“三哥,我知道什么?” 他表情诚恳,一副不清不楚的样子。张飞向来看不住秘密,一看他真心不知,一屁股坐在赵云旁边,粗重的胳膊一抡,便勾住赵云脖子扯到怀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子龙,俺跟你说,军师,生病了!” 诸葛亮暂住馆驿,附近所住皆是谋士。这是赵云第一次往这边走,他与谋士们相处融洽,却从未像军师这般亲近,更谈不上登门拜访。张飞好奇为何他与军师亲近,关羽说着矫情来源于与军师的马术教学,相处多了难免融洽,实则并不尽是,赵云觉得,他与军师有些一见如故的感受在里面。 书童为他带路,穿过一片绿竹小院,荆州地理位置好,竹子长得青翠,刘表在修建馆驿时种了很多装饰用的翠竹,又引活水从庭院中穿过,营造了一种篁竹流水的景色。难怪那些客座谋士都喜欢住在这边,倒是很符合这些人的胃口。诸葛亮并不住在近处,还需往驿馆深处走,且走了半盏茶,便看不见仆从使驿了。他像是找了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赵云倒是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要来上三次才能见到人。 似是不用。他听到了诸葛亮的声音。 “子龙将军。” 诸葛亮住在一处独立小屋,地处偏僻,四周寂静,倒是适合休息。甫一照面他便叫了赵云一声,算作打招呼。许是生病未好,声音不似初见那日清朗,有力,气色也不好,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 几句寒暄后,他把赵云让进屋,又叫书童取酒和点心。 赵云且观察屋内布置,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布置,除去床铺,便是分布在墙周堆满了书籍的小木架,不知是否是这位卧龙先生带来的。如果说此屋尚有一处精妙设计,便是东侧连通后院,又铺了一条木板,接到后院小湖上。 不多时书童回来,拿了果酒和点心。 “子龙试试?”诸葛亮接过托盘,对着赵云扬了扬手中酒壶。与张飞平日所饮皆不相同,辛辣大减,果香更浓,细品还有些许甜味。 “不是荆州产的?”赵云问道,只见诸葛亮微微点头以示肯定。 “南阳带过来的。”诸葛亮有些得意,眼睛弯成月牙,人看着精神了不少。 赵云只喝到一小杯,又想去取,还没碰到杯子就被诸葛亮截住动作。只一怔愣,便听诸葛亮说,“将军无功不受禄。” “军师所言何意?” “今日天晴,阳光正好,还请将军帮忙把书籍典侧搬到外面。” 且这么办着,赵云先将靠近东侧的书架上的竹简抽出,依次展开。荆州这些天接连下雨,竹简已有写潮味,好在竹简上多是是刀刻,保存算是完好,最起码不影响翻阅。 “放在何处?”赵云将竹简上的水渍擦干,余光瞥见诸葛亮捏着小酒杯在附近踱来踱去,“军师可是想说什么?” “战国策要放在右边。”诸葛亮指着断桥一侧,对屋中书籍都指定了位置。随即听到赵云一声轻笑。 “子龙将军为何发笑?” “我为军师牵马时,军师尚说不可,想来不过几日前之事,今日军师便点明了要求。”赵云将竹简从屋中取出,搬到断桥上,依次摆开,皆按诸葛亮心思摆弄,“可算是……熟络?” 诸葛亮沉吟片刻,答道,“算是。” “孙子兵法要放到那边。”诸葛亮又说道。他从赵云身边走过,手里端着托盘,将点心都放在断桥尽头的小桌上,小口吮了一口果酒,又说,“不同的书要分开放。” “这些天下了太多的雨,难道有个晴天,可不能把它们委屈了。” “军师可是淋雨方才生病?”赵云只专心抱书,顺着诸葛亮话的说,未曾多想。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有大有探听别人隐私之事的意思,诸葛亮也有一瞬的迟疑,赵云便想着如何避开。 不容他费思,诸葛亮说,“前日子龙送我回来,又被刘琦公子请品鉴古书。那书看护得紧,先上楼去,又撤云梯,想要下楼便要再推云梯来,且不说品鉴时间长,光是来回上下就要费时费力,等回来时半路碰上倾盆大雨,未见有停雨之势。那小吏左找右找只寻到一把伞,亮客座荆州,怎能让公子淋雨而归,亮只能自行回来……” “古书可得军师心意?” 诸葛亮讲故事的话一顿,末了一笑,接着说道,“不得心意。” “不过那日回来后便得了风寒,昨日还不能下床,刘琦公子再派人来请也是去不了的。”诸葛亮话锋一转,“谁料到这场邀请最后竟成了子龙帮我晾书。” “不过是些力气。”赵云说,“这病来的不值。刘琦公子请去镇守江夏了,怕是没法再请军师品鉴了。” 说着,他讲最后一卷竹简铺好,便是将屋子里的竹简都拿出来了,每一册也都摊开摆好。没想到屋中木架堆积时看着不多的竹简,竟从东面侧门铺到了桥头,更别说还有西面墙的纸册书籍。 “刘琦公子镇守江夏最是合理。”诸葛亮说。看到赵云开始搬送纸册,诸葛亮便回屋取出笔墨,且等赵云将纸册分摊开,开始检查书本字迹。 “沾水了。”赵云说,手上一本周易,已有大半本被浸湿,连修补都难做。诸葛亮皱起眉头,不悦道,“荆州太过阴湿,不如南阳方便保存。” 他的眼睛眯起来,试图辨认出模糊的字迹,片刻好似辨识出来,在纸张上誊写什么。赵云且继续干着取书,摊开,摆好的工作,与诸葛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年少时,曹贼屠了徐州城,我随叔父在荆州住过一段时间,。” 那字迹糊得实在恼人,多是大片的看不清,只能依稀从尚未毁坏的笔画中猜测出。 “夏时最爱下雨,潮湿阴冷,晴时又晒人。”诸葛亮说,“作物长得飞快,南阳就不会有这般长势。” 赵云静静听着,时而插上一句,“荆州尚且安定,常山很早就战乱不断了。” “临近国都之地,先有董卓,后又曹贼,祸患不断。” “军师休息一下吧。”临近午时,赵云终于才把屋内书籍全部搬出,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去瞧诸葛亮,只见人已扶额,“模糊字迹看得头疼?” “总比事务清闲。”诸葛亮说。 赵云低头一笑,他已看到屋内小桌上成堆摞起小山的事务。刘表病重,刘备暂领荆州事务,昨日去往新野驻守督查,没个三五日还回不来,他倒是信任诸葛亮,扔了一句“内外事务,且问军师”便领着张飞北去。 “细碎之事甚多,日日来报。”诸葛亮说,他从书堆中站起来,小心的避开两侧摆开的书籍,伸长胳膊伸了个懒腰,“要紧事昨日清醒时都已批复,剩下那些还没动。” 他对着敞开的侧门扬扬下巴,示意桌子上的公文,“精神实在不好,且偷个懒,日后怕是再没机会喽。” “既然生病,何不休息?”赵云说,他向后退去,只关上东侧小门,似是将公务锁在屋里。 两人会心一笑,诸葛亮率先在桥边蒲团坐下,招呼赵云过去。今日阳光充沛,果酒已至常温,戏谑道,“子龙的奖赏。” “谢军师。”赵云捧场道。 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诸葛亮发笑。他撵起酒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还未到到嘴边就被赵云拦下。 “这一桥的书都是子龙搬的。”赵云说,“军师一杯未免太小气。” “这杯也给你。”诸葛亮装作不悦道。 只见赵云眉毛一挑,似是不满,“两杯?子龙一月俸禄尚有120斛,今日是半日,也抵得过两杯酒吧。” “先工后禄,子龙甚是狡猾。” “不过几杯酒,军师还舍不得。” “南阳后院还埋了三四坛,日后清闲,便领将军去挖。”诸葛亮说着,去抢方才自己那杯,不料被赵云率先移至身后。 “风寒不便饮酒。”赵云将酒杯放到自己身后的小木桌上,随手捏了块点心塞进诸葛亮手里,“军师且试试点心,恢复一下气力。” 那就是个米团子,诸葛亮咬开,也只露出一点糖心。无酒如何有乐趣,诸葛亮只吃了半块,便仰面躺倒在桥上,午时温度刚好,温风拂过,那藏着的病意疲倦席卷而来,赵云回头时,他便已酣然入睡。 这村夫太过傲慢,我大哥侍立阶下,他竟高卧,推睡不起,一睡就是个把时辰。那日张飞如是说。 赵云只轻笑,抬手遮住诸葛亮眼上阳光。 难得偷到浮生半日闲,就让他这般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