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x杨盈【如果】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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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德原军营。 本来患病的安帝此时亦面色红润,显然在这段镇守归德原的期间得到悉心照顾,如今已然康复。 祝兴欢庆的鼓乐不停,营场中央舞女正随之翩然起舞,曼妙舞姿不时引来喝彩叫好,那营火一直熊熊燃烧,映红了安军众人的脸庞,也映红了畅饮欢庆的夜。 参与这场庆典的人们皆脸带喜色,与邻桌把酒言欢,唯有二人神色姿态与之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便是正狼吞虎咽的梧帝,而另一人则面带病容,身上挂着厚实的狐裘氅衣,沉默地独自酌饮。 安帝位于上位,目光垂落在那每喝一口酒便不舒服想咳嗽,却只暗暗压下去的外甥,原本对于他不遵从自己命令,选择班师回朝的行为,也渐渐歇了迁怒的念头。 毕竟生擒了敌国国主,让自己有机会借机挟持梧国这事,李同光此功便已不容置疑。 比起自己另外两个此刻也不懂掩饰情绪,不甚安分的两个儿子,同光相对的长进多了。 蓦然,安帝思及那几乎诸于脑后,当初长姐临终的嘱托,不禁出生感慨:“一晃眼,同光都长这么大了,是该给他找个名门贵女了。” 虽然平日该打压还是得打压,但婚姻之事,终该还是需要给同光选个好的。 正当安帝的思绪正考虑朝中有哪家适龄贵女时,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初贵妃忽然悠悠地开口。 “光赐婚不够吧,此番生擒梧帝,长庆侯是首功,除了美人,陛下可能···还得赐个国公爵位。” 安帝挑起眉头,而这时下方也因为初贵妃这一句起了sao动。 起头的便是自己的大皇子,河东王。 “同光还真是不容易啊,毕竟身上还留着一半梧国血脉。” 二皇子洛西王也随之闻风附和,“大哥说笑了,同光乃清宁姑姑血脉,父皇特赐御姓,尊贵至极,哪儿来什么梧国血统?” 河东王哈哈大笑,“在座哪位不知,他的生父就是一个卑贱的梧人面首。” “大哥,你喝多了。” 便是西洛王即刻上前劝阻自家兄长,也只带着惺惺作态的假意。 两兄弟借着一唱一和,字字句句暗讽着李同光,以此出身还能得到如今功勋,已是父皇宽容厚待,就别想再痴心妄想更多。 片刻,方见长庆侯咧嘴一个轻笑,“河东王,如洛西王所言,本候能得圣上赐予御姓已是殊荣,那您还何必千里迢迢在天门关给本候准备如此大礼。” 接着,河东王听见对方轻呵一声,看向自己淡然的眼神里开始噙着凌厉的寒意,后道: “若非本侯自个儿身子还算强健,那还真的没机会在这里听到河东王这番‘推心置腹’之语了吧。” 此话意有所指,除却心虚之人,任谁都听不懂李同光话中暗义。 “你!” 正当他人面面相觑,唯有河东王蓦然被长庆侯的话激怒,正欲上前一阵教训之际,一声闷响,按下了他的冲动。 河东王看向了自己的父皇,对方正把方才猛然敲在桌上的酒杯再次举起,语带威慑。 “同光啊,喝酒吧。” 因为他的发话,李同光原本带着些许愤恨的眼神慢慢暗了下来,抿着的薄唇仍隐忍着不甘,最后只得喝下手中味带苦涩的麦酒。 安帝把视线收了回来,再次举杯,大喝:“众将士举杯,喝酒!” *** 安帝原以为就此能暂时平息小辈底下的小打小闹,偏生在宴后,李同光特意前来自己的营帐求见。 安帝眼神带着深沉的探究,沉声道:”同光,你这是何意?” “陛…舅舅,同光自请卸下将帅一职是认真的。 “胡闹。” 李同光并没有理会安帝话中的斥责,只是径直地开口道: “方才当着梧国人面前,同光忍了下来,但下一次呢? 同光就只能继续百口莫辩,日后继续听到那些出自血亲之口的羞辱之言,既然表哥他们不愿认同我,那同光又何必如他们所言的地继续霸着这些自己根本配不上的殊荣。” 话锋一转,李同光又以君臣之礼相求,“还请陛下收回臣这身功勋和御姓,既然血亲不认同,那臣又何必再背着国姓,继续担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名目,日后做个闲云野鹤,也比如今强。” 简而言之,就是老子撂担子不干了。 安帝这下意识到,自己这外甥所言只怕是认真的。 这怎么行,自己磨了这么久的刀,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稍微斟酌一番后,安帝决定稍微放软了声量,规劝起来:“同光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你当初用了多少心力才有的功勋,你当真舍的了?” “既是陛下所赐,如若收回,臣绝无怨言。” 毫不犹豫的话直接让安帝噎了口气,呼吸都开始不顺起来。 安帝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总算舒了气后,又再次撇下仍恭敬跪在原地的李同光。 “就只是因为那些口舌之争罢了?你老实和舅舅说吧···” “臣···可以为了安国的宏图大业鞠躬精粹,死而后已,但无法接受来自自己人的暗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理由,是想来朕这里讨公道来着。 不过这次老大确实过了。 不但行事过了,心眼和眼界更是小了,鲁莽之余,派去的人竟然还蠢到被捉住了。 安帝再次开口之时,话语之中却是满满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如此少年气性,这么幸苦拼搏来的功勋,怎么说丢就丢,你跟朕征战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刀剑无眼,偶尔误伤也是难免。” “如此年轻气盛,在朕面前负气行事,朕可不允啊。” “陛下…” “此番你生擒梧帝,立了大功,朕这就封你为一等侯,司羽林卫将军。“ 见李同光还有推辞之意,安帝当即板起脸,”今天这些话,朕就当作没听见。” 把请辞之事轻轻一抹,便摆了摆手把人打发走。 *** 初贵妃在营帐听得胆颤心惊,在服侍安帝睡下后,便悄悄赶来了李同光的营帐。 一进帐,便见到卷缩靠在榻边的李同光,手里拿着酒瓶,俊朗眉宇间似有着化不开的黯然颓意。 初贵妃见此,心中漫起丝丝就疼,“你方才这是怎么了?” “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李同光满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撑着边榻缓缓站了起来,走了一步又差点踉跄不稳的模样,让初贵妃急忙地上前想扶好看起来已有醉意的人。 岂料,她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先一步后退躲开了 这疏离的动作顷刻便引发初贵妃的不满。 “李同光,你躲着我?” “……初贵妃,夜深了,还请回吧。” 李同光不禁逃避了她的问题,还想让她离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一直就是在利用我?” 眼神更是不看着自己,许久,才听见李同光哑声道: “不过是今日,让我认清了一个自己一直不愿认清的东西” “你该是整个大安宫廷里最尊贵的女子,而我就该在泥泞里···你我之间,本就不该。” 初贵妃自然不愿信,步步逼问:“你这是想到底是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见李同光依旧不开口,语气便更为急切,“你说啊!” “我恨透了我身上这卑贱的血脉,你非要逼我说出来吗?!” “若非你实在太孤寂了,我一个面首之子···又有什么资格····靠近你。” “我也不敢在靠得更近,背负这身卑贱血脉的原罪,我一人足矣,你不该一起被拖入这深渊。” “但是我与你的约定不会变,你终将成为那最尊贵之人。” 初贵妃怔怔听完李同光这番让她渐渐心疼起来的话语,眼眶已隐隐闪烁着泪光。 “同光…” “你走吧···” 李同光决绝又带着一丝脆弱的话,进一步挑动了初贵妃的焦急心绪,禁不住上前拉着了对方,哽咽恳求着:“你别这样,我不逼你了···” 这一次,李同光没有再躲开,让初贵妃挽了他的手,靠在他的肩头。 “以后都不逼你了···” 喃喃数句,初贵妃这才听见李同光那稍纵即逝的叹息,“ 至少今天,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没用的模样,可好?” *** 在确定初贵妃已离开,不再可能去而复返后,朱殷才回到营帐中,看见了仍站在原地垂首暗自神伤的主上,立即上前禀报。 “大人,初贵妃走了。” 刹那间,主上身上缠绕的忧愁伤悲即刻化去,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无醉意,唯有那淡然而孤傲的神色。 变脸之快,无论几次,朱殷每一次看了都只有钦佩。 绝对没有想翻白眼的意思。 “哦,知道了。” 而后,朱殷见主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开始带着些嫌弃,随即脱下了自己外袍,扔到他手里,接着问道: “天门关那里有传回什么消息?” “暂无异动。” “继续留意。” “是。” “朱殷,再给我拿壶酒来。” 说这话时,李同光眼里正闪过明显的不悦,朱殷自然瞧出主上是因为不悦方才被人贸然打扰了自己独酌的兴致。 这一个月以来,主上莫名兴上了酌饮,还改了口味,对对甜口的酒有着莫明的偏爱,尤其总让他去找来这带着酸甜滋味的梅果酒。 虽然未见主上喝醉过,但作为尽责的属下,朱殷觉得还有有必要再提醒一句。 “主上,您的伤口已经比往常拖了数日才结痂。” 言下之意,便是不应再多喝了。 “无碍,此酒性温。” 显然主上没打算听劝。 无奈之下,朱殷只得又找来新一壶梅果酒,温热之后才呈到李同光面前。 李同光满意地接下那壶酒,便让朱殷先退下,这才又重新坐回榻边,一仰头,便能瞧见那半揭开的布帘之外,悬挂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今夜的夜空很清澈,是以这轮月光更为皎洁无瑕。 李同光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并没有急着饮下,先是含在嘴里,然后舌尖慢慢感受到其中的酸与甜,任其梅果的香气萦绕,直到这些美好的滋味渐渐消磨殆尽,只剩余了苦涩,这才让酒液滑入喉中。 这反复如此的过程,平静了他的思绪,也是他自己可以对自己最坦诚的时刻。 得以维持思绪平静的状态之际,他可以不需要掩盖自己的所思所想,却不让人在他神色上看出一丝异样。 这时候,李同光会重新梳理线索,并剖解时局。 例如今日,自己所行之事虽然麻烦,也没真的让河东王真正,至少把河东王莽撞而不顾大局的性子,实实在在给敲到在安帝心里头,只要洛西王之后寻着机会立些功,那立储之事便会往洛西王倾斜。 不用过多的推波助澜,兄弟阋墙的场面,便也会来得更早一些。 而更多的时候,李同光却是会思考着他此番重来的意义和真实性。 这份意外的如果,宛如神迹。 这份神迹让他有了机会并决定挽回一切,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事与物。 但是也没有如果。 这次的机会,却是让她不再是她,不是那与自己相濡以沫一轮岁月之人。 不是她,却也是她,他终究不舍她再次经历与过去相同的悲难。 她会有寻求真正心中所愿所求的机会,成为那真正翱翔于无边天际的鹰,自由且自在。 和那一个真正被她一直所爱所念的人一起。 只要一切都回归安好,往后午夜梦回之际,他也便不会再感到疼。 这,便已让人庆幸感恩至极。 唯对她··· 余生便是一人独思量。 也许···还是会有点疼的,但也是更多的欢喜。 无碍的。 真的··· 真的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