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回宫
顾南希走后,夜墨国上下在吴侍君的代管下也算是井井有条,恰逢辞旧迎新,又念及这城中整日暗沉沉的,毫无生气,吴侍君便下了令在上元节前将宵禁往后推了两个时辰,且不分男女皆可逛街游玩。 京城府伊也算是有眼色,看此令下了,猜到吴侍君也是想让城中热闹的,便张罗着在让人在城内各条大街的两侧树上系上彩带等花哨之物,又在街上多添了几盏灯。 一到晚上,京城的街上便变得五彩斑斓,这样好的景色,家家户户也都结伴出来或是闲谈或是游玩,热闹非凡。 而在夜墨国的一家小院里,却静的非常。 吴侍君垂眸上座,许久不言语,低下人便也不敢说话,全部低头屏气站在一旁。 半晌,吴侍君才懒懒道:“兵部去岁年初商定预支的时候报的是三百万两,怎的年末结账的时候向户部要了五百五十万两?竟比商定的超出了两百万两?” 语气虽慵懒,但话中透露着一丝狠冷。底下人不免打了个寒战,惶恐道:“依陛下意思,兵部今年将南部边境士兵用的竹弓换为了柘木弓,加之将柘木运出费了不少人力,这才超出了这二百两。” 吴侍君不答话,低头吃了一口茶后才道:“何卿的意思是怪陛下了?” 方才底下答话的人正是兵部员外郎何曲,已经年近四十。只见她额头微微出汗,躬身道:“臣绝无此意!” 吴侍君叹口气,露出一脸为难之色,幽幽道:“本君如何不知何卿和兵部的难处?只是如今陛下让本君帮着管着朝中上下,本君就得拿出样子来。两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今儿个兵部两百万两户部若批了,明儿个工部超三百万两户部批不批?” 何曲心中一紧,预料到不好,便又听见吴侍君道:“你说出了这样的事让本君如何是好?” 何曲正斟酌如何答话之时,只见外边进来一女侍,体态雅正,步调款款,瞧这气派想必定是宫中来的。 果然那女侍走近,只是向吴侍君微微一礼,道:“侍君,织造坊那边回话说侍君的金织赤底孔雀裙修好了,已经送到宫中去了。” 吴侍君点头应了,见女侍退下,笑着对何曲道:“早就听说京中有个织造坊的绣娘各个手艺非凡,这裙zigong里的女工都修不好,没成想在织造坊修好了,等陛下回来定要好好赏的。” 何曲心道这赤色非权贵不能有,朝中也只能有正一二品官员才能用,而后宫之中也就是凤后了,即便是受宠的贵君也是只能用些玫红等偏色,可见吴侍君在宫中所受宠爱非一般所有。 话锋一转,吴侍君又道:“何卿不必为难,这次兵部的事本宫便替何卿挡了,只是陛下虽宽厚仁慈,但对朝政之事一向严肃,本君这下帮你挡了这事,但这终是会入账,不见得日后不会看到。” 何曲心中方要放下,又被吴侍君最后一句话吊起来。 “当然,本君也会在陛下身边为何卿好言几句,想必陛下看在本君薄面上也不会太为难你,只是这两百两用到哪,何卿还是莫要用今日这说辞了,陛下让换柘木弓,却没说过特为兵部批二百两。” 此话一出,何曲心中一沉,忙问道:“侍君久伴陛下身侧,必是比我等更远见。只是下官不知陛下若知晓此事,将会做何惩罚,也好让下官有个准备,等过了此事还能孝敬侍君。”说着何曲跪下磕了个头。 吴侍君思索片刻,道:“两百万不是小数目,陛下又好节俭,加之陛下最恨投机抹油,从中捞好处的贪贿之事,不过何卿也不用紧张,这还不至于抄家问斩,只是远远发配境边,或是充军也说不准,还是要看陛下当下的意思。” 何曲心下了然,吴侍君又嘱托了几句,便随着何曲的一声声道谢中离去。待吴侍君一干人走远,何曲才缓缓直起腰,呆在原处。 何曲正夫冯氏见宫里人走了,才从后院走出。他方才一直在后面听着事情原委,见何曲呆站在那便宽慰道:“妻主何必如此忧心?侍君不是说会为我们美言几句吗?” 何曲见冯氏走出来,顺手将冯氏外袍拢了拢,柔声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何不去暖阁待着?” 冯氏一脸担忧道:“我见宫里来人了,又听说是当下最受宠管事的吴侍君来了,哪还有心情在里面待着。” 何曲搂过冯氏的肩,并着他往暖阁走,一边道:“你身子弱,受不了冷,日后没什么事莫要出来招风,害我担心。” 冯氏垂眸,小声道:“是我让妻主费心了。”说罢,冯氏不可查觉地抽泣起来,“钰儿也随了我这身子.....” 何曲无奈,“竟说的什么傻话,你和钰儿都是我的心肝,为你们费心我高兴地很。” 冯氏心中却不欢喜,他从小就不能受风,一旦被风吹超过一刻钟就必定当晚会头痛欲裂,难以入眠,过后还要好好养小半月才好。 后他与何曲成婚,生的一子何钰,也是随了他的身子,体质阴寒吃了许多补药都无济于事。即便是三伏天,手脚也如同寒冰一般冷。若是受了冷便容易盗汗多梦,晚上睡不好,便也茶饭不思,渐渐地变得愈发虚弱。 这样的两人在何曲身边,不免让何曲什么事都一直费心,好好地呵护养着,不仅日常衣服料子与寻常人不同,还配了许多名贵的各种补药给二人调理,虽没多大作用,但好歹是份心,冯氏也一一受着了。 而冯氏体弱又偏心小,什么事也容易挂在心上思索个半日,如今出了这等的大事,不免忧心感怀。何曲哄了大半夜才好不容易浅浅睡着。 顾南希一夜多梦,三番两次地醒来,就在这次醒来她刚迷迷睡去时,门外被叩了两三声,顾南希听得不真切,刚要侧起耳朵听时外头响起了安陌卿的声音,“陛下,出事了。” 顾南希先是反应一会,接着蹭的坐起来,顾不上穿衣服,只着了中衣蹬上鞋道:“进来说。” 门被打开,安陌卿看到顾南希的装束,面色一红,低下了头。 而顾南希只是急忙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陌卿才定了定神,“兵部员外郎前几日不知为何向朝廷递交了辞官表,今夜国内的眼线匆匆来报说员外郎之子怕是不大好了。” 顾南希思索片刻,“兵部员外郎?是何曲?” 安陌卿点头。 顾南希疑惑道:“我记得她好像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怎么突然辞官了?” 安陌卿道:“她本就是白手起家,家中资产不多。加上她夫君和儿子一直身子不大好,她一直用名贵的补药调养着,这才一直没攒下家产。” 顾南希似乎想到什么,“你说这个我便有印象了,我们出城的时候还路过她家来着,当时我还说怎么员外郎之位了怎么连个三进的院子都没有,只住着一个平常小院,原来是钱都拿去买药了。” “那她更需要这份官职啊,怎的突然辞官了?”顾南希皱眉。 对上安陌卿的眼睛,片刻顾南希便明白了。 “你也觉得是他?”顾南希问。 安陌卿低下头,矢口否认,“我可没说,探子没细说,只是说何员外郎之子身子不大好了,怕是.....何员外郎就这么一个儿子,若真没了这个儿子,她那个体弱的夫君怕也要大病一场。她虽已辞官,但当下朝廷上与她交好的甚多......” 不等安陌卿说完,顾南希便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件事的利害,猛地她道:“去叫人,立刻动身回去。” 安陌卿一愣,“现在?这么急?” 顾南希冷静道:“探子从夜墨国到这最少也要四日,我们回去快的话也得五六日,到那时还不知何员外郎之子如何呢,若这事与她辞官有关,她这样疼爱儿子的人,必不会轻易放过瑞泽的,我必须要立马回去。” 安陌卿思考片刻,后认真道:“我这就去叫他们。” 说完顾南希也不闲着,干脆自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又与幽盟国主留了封信说清原委。 几人速度很快,不出一个时辰便出了宫,顾南希坐在马车上,隔着窗子看着外面仍亮着的各式各样地灯,竟隐隐有些不舍。她又想起今夜与她一起游玩的四殿下,心道也算是片刻玩伴,只是不能与他好好告别了。 因为顾南希着急,马车驾的很快,不出一会便出了城。邢鸽斜靠在一边,打着哈欠,“没你这么折腾人的,大晚上就往回赶。明日一早走不也来得及吗,差这几个时辰?” 差,差的不是时辰,而是顾南希的忧心。 顾南希不去理会他,只将身后的一个靠枕向邢鸽扔去,“你要困就睡觉,在车上又不是不能睡,啰嗦什么,再啰嗦出去赶马车去!” 邢鸽砸吧砸吧嘴,不敢说话了,拿过顾南希扔来的靠枕靠上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