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南瓜車

    文/橙色尾尾

    鍾明音跟楊樂樂的關係很微妙。

    據說他們從幼稚園起就認識了，要說關係差，也不像，能看出來他們對彼此還挺了解的。林玉風拿不準鍾明音是什麼想法。

    cao場那裡傳來喝彩聲。

    林玉風往窗戶看，是普通班在上體育課。楊樂樂那腿像生風似的，本來她們組在接力賽的是最後一名，她接了最後一棒後，在最後那一百米裡，硬是迅速超車前面的人，反敗為勝。

    楊樂樂高興時會笑出小虎牙，一副得瑟的小模樣。跟那帶些小蠻橫的性格不同，她的頭髮很軟，清湯掛面似的貼在頭上，跑步時也不會亂飛。

    她跟幾名接力的隊友擊掌，看起來完全放開了。

    林玉風托腮繼續看，視線跟楊樂樂對上了。

    楊樂樂朝他比了個V。

    陽光打在她身上。其他人在陽光照耀下，頭髮和眼睛都是深褐色的，就她一人仍然是墨黑色的，帶著汗水的反光，閃閃發亮。

    「我們來打賭一下，楊樂樂同學的後援會什麼時候正式成立。」方美婷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扶了扶眼鏡。「上回那場比賽裡，我看到有她的應援牌了。」

    謝朗豪唷了一聲。「楊樂樂有粉絲啦？」

    林玉風懶洋洋地抬眼。「太誇張了，我們才二年級，不會有什麼後援會的。」

    謝朗豪伸出食指。「你可別說，今年來了個學弟，氣場強大，一來就有後援會了。」

    方美婷也想起來了。「哦，那個全獎學金進來的資優生，叫胡佳杰。」

    方美婷燃起八卦的熊熊烈火。

    謝朗豪跟方美婷，一個在他後桌，一個跟他同桌，硬是把林玉風吵得耳鳴。

    林玉風繼續探頭看，看到許霜凌看著楊樂樂，臉上全是羞澀，拿著楊樂樂遞給她的排球，珍而重之地捧著，表情夢幻。

    「??」林玉風。

    小胖子糟心得不願再看。

    他目光游移，餘光瞥見鍾明音筆袋上勾著一個掛件，是個金屬製的小火箭，不禁揚了揚眉。

    這小火箭他可熟悉了，是上星期楊樂樂在文具店買的。楊樂樂當時還是坐他家的車去的那家文具店，這姑奶奶一點都不客氣，硬是讓林玉風回家時捎她一程。

    「這掛件一看就知道不是你買的。」池天樑把它拿在手裡把玩，笑著問鍾明音：「是小樂樂送的吧？」

    鍾明音一聽到楊樂樂的話題，面色就不太好。「她周末去了我家，不好空手來，所以送的??要是不掛上，她又會不高興了。」

    幾個朋友又起哄了，紛紛調笑。

    「哇，小樂樂對你挺好的。」

    「小樂樂挺可愛的，就是太凶了，換我可無福消受。」

    「我也想要青梅竹馬??不過我想要性格溫柔一點的。」

    「哈哈，你想得太美了。」

    鍾明音卻沒繼續這個話題，突然感覺到尖銳的視線，猛地抬頭。

    他瞇起眼，環視一圈，沒有異樣，只有坐在窗邊的林玉風好奇地瞧著他的小火箭掛件。那胖子溫溫吞吞的，見鍾明音看過來了，就扒拉自己的筆袋，拿出筆來，寫筆記，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複習。

    鍾明音知道，這胖子是班上的老好人。林玉風看起來總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成績不好不壞，不太起眼，性格也軟綿綿，沒有脾氣，是那種「乖寶寶」，跟他們這些圈子的人格格不入。

    楊樂樂跟他玩得很近。

    鍾明音沒打量林玉風多久，似乎覺得不需要在意，也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林玉風放下筆。

    「說什麼太凶。」林玉風冷淡地看著前方的課本，微弱的聲音淹沒在吵鬧的教室中，幾不可聞。「楊樂樂這脾氣不就是你逼出來的。」

    明明知道她沒有安全感，像受驚的幼獸一樣，還總是這樣吊著她。

    周五過得特別快。

    林玉風在等車時，聽到身後傳來大叫聲。

    「胖子！」是楊樂樂。

    林玉風一個激靈，緊急轉身，把書包擋在前面，楊樂樂往左，就攔住左邊；楊樂樂往右，就攔在右邊。

    「又幹嗎了姑奶奶！」林玉風大叫。

    「你是不是有什麼忘了？」楊樂樂來勢洶洶，叉起腰問他。

    「這不還沒到二十號呢！妳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林玉風胃都疼了。「唉，我戶口的零花錢不夠了。」

    「你騙誰呢，今天都周五了，你今天還不送禮物，不就會錯過我生日了嗎？」楊樂樂翹起嘴，可沒忘記二十號是周日。

    林玉風準備承受她的怒火，捂住臉，從指縫間偷看，又見楊樂樂笑出虎牙。「胖子，你真嚇著啦？」

    林玉風咬牙切齒。「妳不耍我會死啊？」

    楊樂樂從善如流。「好啦好啦，別生氣啦。」

    林玉風摸著小心臟，又聽楊樂樂說：「那我去你家借一本小說，當作生日禮物吧。」

    「今天不行。」小胖子頭疼地說：「我媽明天殺青宴，我跟jiejie今天要在家準備。」

    「殺青是什麼？」

    「就是一部電影完結後的那種聚會，都是在吃吃喝喝。」

    「哦，有很多好吃的嗎？」楊樂樂好奇了。

    「嗯，是很多好吃的??我們全家都會去。」

    聽到「全家」兩個字，楊樂樂沉默了一瞬，然後回復笑臉。「那你明天玩得高興一點，我之後再找你吧！」

    「??妳要來嗎？」

    楊樂樂眨眨眼。「我？」

    林玉風看著她。「雖然可能會很晚才能回家??不過那裡有很多好吃的，妳還能看到很多好看的人，妳要來嗎？」

    楊樂樂平時咋咋呼呼，真到了這種情況反而猶豫了，想起些什麼。「胖子，你媽媽很有名吧？」

    「普通普通吧，她是個演員??」胖子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怎麼了，有人跟妳提起我媽了？」

    楊樂樂心情全擺在臉上，完全瞞不住事，表情不太自然。「沒什麼，就有人跟我說你媽媽是王夢茵。」

    恐怕還說了點別的吧。

    「楊樂樂。」林玉風沉穩地說：「不用擔心，我爸媽都很歡迎我的朋友??妳要來嗎？」

    楊樂樂看林玉風。對方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溫和又沉穩，使楊樂樂慢慢也放鬆起來。

    「我??我想去。」

    胖子彎了嘴角。「那明天七點我來接妳。」

    楊樂樂也挺高興的，傻呼呼地看著他點頭。

    像隻幼貓。

    林家的司機李叔來了，林玉風先讓李叔送楊樂樂回家，然後才回家。

    林玉風那嘴角彎了就再也壓不下來，他進家後就直奔二姐的房間門口。

    林玉琪正在看言情小說，剛看到霸道總裁的弱智台詞，笑得人仰馬翻，完全沒半點在外面的女神形象。她倒在貴妃椅上，倒轉了視線，看著自家弟弟走來。「怎麼了？」

    「二姐，幫個忙。」林玉風說。

    林玉琪表情古怪地說：「你說讓我幫忙，至於整張臉都紅了嗎。」

    林玉風淡定地說：「妳眼花了。」

    ??

    ??

    林家的車在七點到，非常準時。接到林玉風短訊後，楊樂樂就跟奶奶說出門，沒想到林玉風直接按鈴了。

    「急什麼，我都要下樓了。」楊樂樂心想胖子真急性子。

    林玉風沒好氣地看著楊樂樂，轉而朝楊奶奶打招呼。

    「奶奶好，我是楊樂樂朋友。」胖子比楊樂樂矮半個頭，還比她胖，白白嫩嫩的，看起來年紀比她小。「今天楊樂樂跟我們家裡人去吃飯，爸爸媽媽也在的，大概十二點左右回來，我們會送她回來。」

    「哎我聽樂樂說過了。」楊奶奶慈愛地看著林玉風。「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我知道你是樂樂的朋友，她常常提起你，你們今天玩得高興一點啊。」

    胖子有禮地應了。

    楊奶奶很喜歡小胖墩，這種有rou感的孩子挺符合老人的喜好。楊奶奶臨時想塞一點小禮物給林玉風，被小胖子四兩撥千斤拒了，領著楊樂樂下樓，把她塞進車裡。

    「你怎麼特地上來一趟，多麻煩啊。」楊樂樂一坐在車上就憋不住話。

    「姑奶奶！」林玉風沒好氣地說：「本來我就該打招呼露個面，讓你的長輩安心的??再說，這可是晚上出門，怎麼可能連招呼都不打就走。」

    「胖子，你講話好像大人。」楊樂樂戳他的臉。

    「幹嗎。」林玉風氣哼哼地撥她的手。「我本來就很成熟好嗎！」夾在兩個jiejie中間能不成熟嗎。

    二人吵吵鬧鬧，李叔帶著笑意把少年少女送到林家。

    楊樂樂不是第一次來林家了，依然覺得很新鮮。林玉風說：「李姨回爺爺家了，等一下妳要跟二姐去換一下衣服??」李姨本來就是老宅的人，只是看他們孩子太多騰不開手，暫時過來照顧他們而已。

    「為什麼要換衣服？不就是吃吃喝喝嗎？」楊樂樂緊張了。

    「確實只是去吃吃喝喝。」胖子連忙說。

    楊樂樂突然嗅到一陣馨香。她看向來源，看到一名打扮好了的大美女倚在樓梯上，一襲粉紅色中長裙，紅唇貝齒，妝容亮麗。

    大、大美女！

    林玉琪依然巧笑善兮，明艷動人地揮揮手。「樂樂同學，妳好啊！」

    好香！

    好美！

    好香又好美！

    楊樂樂陷入了錯亂。

    「??」林玉風深呼吸。

    「樂樂同學就交給我吧。」林玉琪朝兩個小孩眨著單邊眼睛，挽住楊樂樂的手，像捕蠅草那樣勾住了不放。「樂樂同學，《再婚皇妃》可以嗎？還是妳想看《馴服野獸王子》？」

    楊樂樂暈乎乎的。「我想看《重生成皇太子的廢棄王妃》??」

    「好眼光！」林玉琪非常滿意。「來吧。」

    楊樂樂這就被二姐拉上樓了，林玉風懶洋洋地朝她們揮手。

    林玉琪評估了一下楊樂樂的身高，翻出一條新裙子，又拿出了捲髮器。

    她打量了楊樂樂的臉一會兒。「嗯??還是直髮好看，那就只捲髮尾吧。」

    楊樂樂坐在椅子上，被美麗的臉龐逼近，忘記了呼吸。

    林玉琪就像所有女孩子夢想中的那種jiejie，如女神般漂亮、出現時總是打扮得明豔照人。即使看到她穿著校服時，也是閃閃發光，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楊樂樂好羨慕胖子噢。

    林玉琪的房間有很多飾物配件，書架上全擺放著林玉琪最近追的小說，她喜歡看實體書，家裡又有位置，都是直接買新一集的，很少在網絡上追連載。

    楊樂樂終於看到《重生成皇太子的廢棄王妃》。

    這本書的封面是典型的輕小說封面，三個美男包圍著褐髮平凡女主角，男主角們的頭髮和眼睛也是五顏六色的，有金有銀有紅，跟寶石寵物一樣。

    「妳喜歡這個啊？封面這三大後宮??我最喜歡皇太子殿下，霸道又傲嬌，脾氣暴躁，卻又對女主角特別溫柔。」林玉琪一邊在楊樂樂臉上掃著些什麼，一邊翻出新一本給楊樂樂。「帝國首富公爵是笑臉虎病嬌，這屬性不戳我的萌點。至於魔法師嘛??最近的劇情進展到魔塔主人跟女主角的感情線——」

    她指向銀髮男子。

    「魔法師為女主變出禮服和馬車，在宴會上默默守護她，讓她成為宴會的焦點，跟王子跳舞，實在是太??」

    正當楊樂樂以為她要說「太讓人心疼吧」之時。

    「??太慫了。」林玉琪恨鐵不成鋼。「活該他當不了正宮。」

    楊樂樂嘿嘿笑。「我也喜歡皇太子。」

    因為帥嘛，而且男主氣場很足。

    不過當時的楊樂樂沒想到，在幾年後，她就對魔法師「真香」了。

    而林玉棋在若干年後，也對病嬌的首富公爵「真香」了。

    林玉琪替楊樂樂挑了一件湖水綠色的裙子，把髮尾捲成內彎，修了修眉毛，讓她變精神了。楊樂樂長相本就傾向清湯寡水，皮膚白皙，非常乾淨，挺乖的樣子。林玉琪就不多作修容，直接把楊樂樂變成個斯文的小淑女。

    林玉琪挺滿意，把楊樂樂轉左又轉右，看了看，然後也挽起自己的頭髮。「樂樂同學真好看??好，我們出發去大吃大喝了。」

    楊樂樂也照著鏡子，從沒看過這樣的自己，感覺奇妙。

    她情緒高漲，蹦下樓，提著裙子，像炮彈那樣咚咚咚地四處亂轉，最後打開林玉風的房門。「胖子！」

    林玉風衣服脫到一半，露出大片白花花的rou，震驚地看著這女孩。

    胖子像個被輕薄的良家婦女般大叫：「妳不會敲門嗎！姑！奶！奶！」

    幸好他還沒脫褲子！

    楊樂樂眼前只見白花花的肚腩在顫動，林玉風的皮膚很好，肚子白滑幼嫩，像滑豆腐那樣——嚇得趕緊關門。「對不起！」

    林玉風換好衣服後一直處於低氣壓。上了車後，楊樂樂在旁邊賠笑。「對不起嘛??我剛才什麼都沒看見，真的。」

    「楊樂樂。」胖子咬牙切齒。「妳是不是沒把我當成男的。」

    楊樂樂笑出小虎牙。「沒辦法，誰叫你比女孩子還矮。」比她矮半個頭呢。

    「??」林玉風顫了顫肚子。

    比二人年長三歲、高出一個頭的林玉琪扭頭假裝看風景，其實是在憋笑。

    楊樂樂平日哄胖子哄出心得了，又再哄了會一兒，見林玉風表情鬆動，知道他下火了，就又得瑟起來，戳了戳他。「胖子，我今天這樣好看嗎？」

    胖子轉頭看向楊樂樂，又轉回去，一副還在生氣的樣子。「還好吧。」

    「不行，你要誇一誇我。」楊樂樂不放過他。

    「好好好，好看??好看！」林玉風投降。

    「胖子，你也好看。」楊樂樂回憶。「像豆腐一樣幼滑。」

    「妳不是說什麼都沒看到嗎。」林玉風很敏銳。

    「我??我是在說你的臉！」

    林玉風不屑地哼哼。

    今天的楊樂樂確實很好看。

    楊樂樂坐著時會輕輕晃著小腿。白皙的腿弧度優美，湖水綠的裙子把她的膚色襯得更白，髮尾捲起來了，在瓜子臉旁一晃一晃的，像含苞待放的小花芽。

    林玉風兩名jiejie都是大美女，可楊樂樂予人「女孩子」的感覺很淡，反而有種小動物般的氣質。

    楊樂樂打了個小噴嚏。

    林玉風伸手把車窗關了，還抽了幾張面紙。

    「謝謝胖子。」楊樂樂接過面紙。「我想喝水。」

    林玉風從車門的暗格拿出瓶裝水，嘴裡唸著：「下次妳記得提醒我在車裡放毛毯。」

    「我還想要抱枕，圓形的那種。」楊樂樂要求。

    「現在這是妳的車子還是我的車子啊？」林玉風無奈。「??那就放兩個。」

    吵吵鬧鬧的二人都沒注意到，林玉琪真的很努力地在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