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重逢

    “林特助？”一道充斥不悦的声音将她唤醒。

    眼前仿若有无数乌鸦被驱散，精神缓慢地从昏醉中醒过来。

    乌元默茫然地游目四盼，灰白色小隔间里攒动着黑压压的人头，无边无际向前涌出去。

    职业男女像蚂蚁一样忙碌，电话铃响不断，按照上司安排的任务办事。

    现实的、枯燥的、烦琐的上班世界。

    乌元默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卡嘉想方设法帮她伪造简历进入傅氏集团，接替辞职出国的前任担当总裁的新特助。

    她还改了名字——林毓，简单又不起眼。

    乌元默感觉身上各处都难捱，有些后悔选择伪装社畜，这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不想起床，不想通勤，不想爬起来上班。

    “抱歉，有点走神了。”女人缓慢地答道，开了个小玩笑活跃气氛。“周一总是没精神的。”

    西装男面色不虞，对这个空降特助的女人充满明显的怀疑。

    “这栋大楼里几乎所有人，昨天晚上都还在加班，休息日只留给不上进的人。”

    他梗着脖子理了理西装领带，高高扬起手臂指点四方，最后把食指伸向了女人鼻尖。

    “林特助这样的工作态度有违傅氏理念，会让人怀疑你是否契合这这一重要岗位。”

    乌元默微微低头，凝视着那根手指，眼里泛着深而透亮的光。

    那根手指白皙、肤质干硬，老茧覆盖着指腹，想必是长年累月伏案工作。

    指着人教训的动作很熟稔，此类男性通常拥有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得以接触到更高层次的阶级环境，从而滋生出一种骄傲与傲慢。

    他们把晦涩难懂的职场黑话时时刻刻挂在嘴上，夹杂某些刻意说教，借着小事发挥去教诲自认为更低一阶的人。

    这不过是一种更大的愚蠢。眼前的许述原不出意外，也是这样的人。

    “许哥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今后一定端正态度。”

    她慢悠悠地道歉，厚刘海遮住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暗光。

    对待这些男人没必要撕破脸，顺着他、推动他，让他们在骄傲中自取灭亡。

    许述原勉强笑笑，鼻腔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哼。

    见此情形，一直徘徊的小秘书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许哥，傅总电话会议已经开完了，想要现在见见林特助。”

    “傅总开完会了？”他下意识地理了理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背头。“我们现在就去。”

    “许哥。”小秘书踌躇着又说：：“您的案子比较要紧，我带人过去就行了。”

    整理头发的动作停了，乌元默抬头看面前立着的人，对方在这个岁数也算仪表非俗，但神态却太算计，平添了几分油腻。

    他思索了一会，又烦躁起来，向她说道：“林特助刚来，最好还是由前辈带着打招呼。”

    “林特助觉得呢？”

    嘴里这么说着征求意见，实际是固执地想要插一脚，

    乌元默无言矗立着，她不需要表态，由着许述原抓耳挠腮揣度究竟是什么个心思。

    他们对峙了片刻，男人先退让了一步。

    “傅总要见你，林特助就先过去。”他很快摆正了姿态，指点道：“打完招呼就过来找我，继续交接剩下的工作。”

    果然，此类男性总能自圆其说，达成精神上的胜利。在他眼里，分明是上级的乌元默却成了需要调教的新人。

    “好的。”她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当然，这也是出于策略的考虑，第一天上班就闹出态度问题不利于卧底行动。

    总裁办公室占据了整栋楼最好的方位，与公共办公区之间隔着长而深的走廊。

    室内风景相当好，太阳移挪到幢幢厦宇之间，穿透巨大的罅隙射入顶楼，正正落在桌面上。

    乌元默低垂着头等候老板处理完公务，噤声忍耐着这种熟悉的下马威，在心里质疑傅氏的企业文化。

    纯黑高跟鞋磨得脚骨生疼，悄悄将重心从一只脚挪到另一只。

    但等待的时间里，她不会让自己无所事事。

    窥探的目光从黑框眼镜上方投出去，落在老板的耳垂上，一个创可贴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挑了挑眉。

    视线似乎惊扰了男人，他停下手中的事务，总算开始正眼看向自己的新特助。

    对方同样专注地看着自己：

    女人鼻尖挺翘圆润，唇部没有涂口红，是建康朴素的淡红色。

    穿着沉闷严肃，黑白灰三色工作套装，让人没有多看一眼的欲望。

    一道不起眼的影子，如同她履历上平凡的Beta身份。

    他不像有的老板那样故意选些娇柔可爱的Omega，美其名曰养眼，实则是肆无忌惮的潜规则。

    眼前的Beta履历优秀，得到前任特助的大力推荐，还有那张证件照——普通、泛泛、沉静，像一洼吞没万物的死沼。

    看起来绝对不会惹是生非，工作能力又踏实可靠，正是他所需要的人。

    再往下，他注意到女人系了一条淡蓝色法式丝带。

    丝带质地轻软，结扣部分微微垂落，露出圆滑凹陷的锁骨中心。

    那里微微泛红，似乎压着一枚指痕。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老虎发怒时的低鸣，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脖子。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