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天边草原/猛虎画眉/永恒枷锁/有情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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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绿海般的草原。 天空深澈辽远,仿佛倒悬的谧洋。云影流动,沉默又广柔地变幻成亘古鱼龙的幻形,永恒地浮动飘转。 他的魂魄如同在至深的幽狱中浸没一回,死过睡过,在雪白的绒绒花开成地上白浪的时候,并不经过震慑的唤醒或痛楚的催动,甚至一点飘过梦境的细语也并未吹起,他忽而醒来了。 吕布只记得一片桃花暴雨。由原始又美健的男女rou身,拔骨为树、流血生花,互缠胸腹、盛放红浪。微细的花瓣无穷缠合,交织成龙蛇般的曦光,张开可怖又圣神的吞噬口器,将黏稠黑暗的永夜吞吃殆尽。 那尽头是什么?在那超离一切红尘法则、轮回梦影的天道对撞的虚无中,比曦光啃噬吞消后的洁净、黑暗散去后的空冷,都更加辽远缥缈、遥在星岸的地方,那里有什么? 吕布的脑海中曾灌满了另一个神魂。融化成幽幽春水的、似暮夜时分花瀑溅雨般芳冽的魂魄,和他融为一体。在那圣神的决战时刻,做了他的眼睛、他跳动的心。 在那短暂描摹的灵海中,吕布那烈烈跳动数十年、历经多少yin刑痛楚的心,只浮现出痴痴的追问。他只想知道,只想从自己的血rou里、从吃掉他并占满他的神女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蝉儿……这苦痛的狱渊、离别的尽头,那泛着点点清光,仿佛有地上雪在纷飞的地方,是哪里? 原来是这里。是吕布这十余年来梦都不敢梦到,只恐倏突惊醒后难忍那至痛空虚的天边草原。 吕布撑起身体。他的骨骼被徒手拧碎过,抚净那些辱虐的伤痕和断残,然后重新钉到一起。在梦海的结尾,吕布模糊地感觉到,拧断又重连骨rou的力道,来自那双秀美又温暖的手。她做什么都很精妙,如云流水,温存无限。 而黏起血脉骨筋的是她的吻。那亲吻湿漉漉、甜蜜蜜,有时只是极轻飘地蹭过肌肤,带来轻颤的痒意,像小猫儿故意娇嗔蹭人一样。她含住吕布的断骨,以吻相接,黏连成周身百骸,最后在心口落下亲吻。 “到那里去找我,奉先。” 那里? 吕布从大半人身高的青草间站起身。九原的草原正在丰沃时节,原上瀚海漫无终结。群山挂雪,其势如刀劈剑刻,蛮野连绵。蜿蜒的地上河在接近日暮的天光下,发出莹莹水光,好像静默不语的情眸。 “蝉儿,你知道吗?我一生中最幸福喜悦的时刻,与那些惨烈悲事、血海争权都毫无关系。在九原碧青汪瀚的草原上,只有我和你,我们一起走到比天边更远的地方……” 吕布站在草原上。他是旷野的神子,粗糙、豪勇、分毫不解风情。但是有人爱着他,将他吃掉又重塑也无所惜,对自己承受的清醒梦和如海的孤寂也无所悔,只像小姑娘般,向最爱的情郎诉说一声害怕,得到那为她死、为她生都毫无犹疑的宽阔怀抱,她竟然就能心满意足了。 风吹来,天地都漾成一片海。吕布举目望去,地上河旁有一丛绒绒花,开得蓬松可爱。他不经过呼唤找寻,也没有犹疑彷徨,忽然心有所感。 吕布曾幻梦过重见貂蝉的场景。无论是何等情形,他知道自己都很难消解承受。相比于立刻奔向她、拥抱她,他觉得自己更会转身逃离。 他终于明白了貂蝉曾说过的话。“我太爱你,奉先,以至于我有时甚至不敢到你身边去。” 因为……近乡情更怯,怕见星月明。粗勇的吕布曾不解这话,但他现在明白了。 要跨过这情浓至怯的槛,那甚至比情爱本身更浓烈、更艰难。吕布跨过海浪般的草原,走向人间雪般的绒绒花丛。下邳城的血路、徐州城的魔变,乃至星宿海的沉浮、长江堑的存亡,他一生经历的所有苦战和艰辛,全部加起来,都不如这条通往绒绒花丛的路更辛苦。 但吕布踏了过去。爱浓似恨的窒痛倏忽散去,他的心轰然跳动起来,撞向他的魂魄。 他有许多恨怨和心伤,并不付诸毫无温情的粗糙言语,尽管貂蝉也一定在他不受神思控制的深梦中听到,他们曾在彼此的胸腹中生长出来,也曾血淋淋地伏卧在各自的脑海中,将对方通透地吃尽。 吕布向貂蝉狠烈又彻骨地倾诉过,这十余年来的背盟、眷恋和发疯的想念。他拨开绒绒花丛,看到花丛对面绵延耸起的草原石滩,带着露水的风就从那里吹来。 就在这时,吕布的心里涌起难言的怜惜和爱恋。 “蝉儿……我又惹你伤心了吗?” 貂蝉坐在风与花的海浪里。她从记忆的渊河里悄悄扯起一件故衣,粉红的裙衫是当年洛阳初见时的旧物。她抬手撩开花笠垂纱,面纱飘忽脱落,落入风里。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像春夜的小月牙儿般弯起。貂蝉的骨子里永远有一种少女般的纯情。吕布想,我怎能不爱她?连貂蝉的残虐折磨,他都爱极了。 再为我戴上猛虎的项圈和锁铐……蝉儿,求你了。 吕布看到貂蝉的笑容。在那瞬间,他感到黏连重塑他血rou的、每寸脏腑rou缝里存在的吻痕,都灼烈地燃烧起来。他这才感到,自己又变成了虐伏于爱人胯下的猛虎,且是自投罗网、心甘情愿。 貂蝉,只有貂蝉…… 他跨过近乡情怯的心门,奔向他的爱人和天边草原。貂蝉张开怀抱,吕布生怕自己会撞破她、揉碎她。她是幻影吗?会在他的怀中融化成一滩粉碎的桃花吗? “你找到我啦,奉先。” 只有吕布切髓地了解,正如貂蝉自己所说,她并不是什么神女,那种超脱爱欲、圣洁寂静的存在。她动情的时候,说话甚至会颠三倒四、叽叽咕咕的,好像晕懵的小画眉,抱住吕布就不放手,百般千般地厮磨缠绵。 此刻,貂蝉又是那样咯咯地笑起来,任凭吕布扑拥过来。她抱住她的猛虎,用脸拱蹭起吕布的脸,用吻乱蹭他的眼眉,还要发出水泡泡般俏皮的吻声。 她怎会不是他的蝉儿?吕布被这太过熟悉的示爱缠绵惊得心跳欲碎。他空张着唇,聋哑般只管开合舌腔,任由貂蝉吻他,连她的名字也一时唤不出声。 “我知道你会找到我。我们心中只有幸福喜悦、再不涉人间苦恨的地方,就是这片天边草原。” 貂蝉一直都懂。她对吕布的情爱和体谅,已到吃食过他的地步。血腥变成芳暖,残躯再补桃花。没有人能真正理解这份爱,没有人能进入画眉与猛虎的有情天地。 “蝉儿……蝉儿。” 吕布终于唤出声。貂蝉将全身托付给他。他托搂着她的臀腿,交臂深环,深拥着他最爱的姑娘。 貂蝉抱住情郎,将他的脸庞深拥在玉胸间。吕布吻她娇腴的rufang,用侧脸去蹭微硬的葡果般的乳尖。 他多想问一声,蝉儿,你还会离开我吗?他没有说出口。貂蝉只是望着他,盈盈含笑,如梦如月。 他们都残忍地背誓过,因此尤为激烈地缠绵相拥着。曾吃空各自的心腔,用自己的血rou混着桃花结成新生的心献给彼此。他们不再说誓言,因为…… “我们会从彼此的rou里长出来。” 貂蝉微微沉腰,紧贴着吕布的胸腹。他们胸腹上的桃花法印血痕盛绽,缠绵交接,从下腹一直到心口,花蕾处湿粉圆润地捧出含蜜的rutou。 她吻上情郎的唇。幽深的吻侵开吕布的口腔,连颚颊都被顶酸。她用这般侵虐的吻嚼掉过吕布的舌,此时却不,只将渴求的吻津彼此灌泽,枯旱的两人都被滋溉充盈,再次获得rou欲又温存的躯体。 尽管凡躯百苦、深陷轮回,然而……他们都还是想要做人。 “蝉儿、好蝉儿……” 吕布枯渴地蹭着貂蝉的酥胸,又去吻她的脸。貂蝉笑了笑,轻轻拨开他的衣褶和发丝,像捧起神子献祭的头颅般,温柔地捧抚着他的脖颈,向上轻滑手掌,摸到他的脸颊。 吕布仰起头,像承受斫首的爱刑般,任由貂蝉这样捧着他的头颅。他吞了吞喉结,把貂蝉揉碎进自己的怀里。 貂蝉展开虎口,双手幻环成锁圈的形状,窒捏住吕布的颈形,收紧虎口,做了个套绞的手势。 吕布战栗了一下,像撕咬rou食般凶猛地吻住貂蝉的唇。他的好蝉儿……他的暴君魔主。 “我的猛虎,又自己钻进我的锁铐里来啦。” 貂蝉的眼中泛起清微的泪光。吕布惶慌地更深吻她。她在窒狂的接吻中泄出一丝喘息,借势将泪水变成笑痕。 奉先,唤我的名字吧……一千遍、一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