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步入深渊（微掉san）

    朗基努斯中枢，云端建筑核心。

    巨大的早已倾颓的苍白圣殿内部，布满闪耀着朦胧银光的粗粝混凝土，上面生长着的藤蔓和苔藓也是灰绿色的。

    左边树立着生命树鲸、生命树的大理石雕塑还有一池鲜血，右边树立着下跪的骑士、巨龙的雕塑。

    而圣殿笼罩在黑暗中的最高处，则是一只无比庞大的怪物——“女神”玛努艾拉。

    熔化黄金般闪耀滑腻的几十米长的长发蜿蜒在大理石地板上，散发着莹白光芒的脸庞有着无法为人类所想象的圣洁美丽，然而大睁的金眸却呆滞地看向前方，没有遮掩的姣好的身躯只剩下右半边和右翼。右翼羽毛残破，根管出血，伸展着覆盖整个墙壁，被锁链束缚。

    如果从右边看去，就能看到它巨大的身体断面和头颅左边的伤口处全部是蠕动的漆黑蠕虫，更大一些的蠕虫穿行在蠕虫海浪和不断被吞噬又不断再生的血rou中。而臀部的断面延伸出来无数粗大的丑陋rou藤，藤蔓深入每一块砖和每一寸土，上面没有枝叶，只有一个个容貌相同、神情无比痛苦扭曲的人类男性头颅。

    时间到了，圣殿陷入彻底的黑暗。而几尊雕塑亮起光芒，它的眼眸也亮起朦朦金光，一种慈悲又睥睨的神情逐渐复苏。

    “大监狱已经开启。”

    骑士雕塑传出恭敬的声音，他是高级理事会里唯一的人类，女神的奴仆阿纳斯塔。

    “做得好。”

    天使微微启唇，空灵的声音回响在圣殿中，“阿普利比。”

    “我在。”

    生命树鲸雕塑内传出乍听温柔，实则无比淡漠的声音。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雕塑内发出温和的淡笑，“我知道女神派遣了很多奴仆去杀她。”

    “但她是不会死的，除非……”他并未说尽。

    一池鲜血涌动，翻涌的殷红气息形成一个巨婴的模样，它的声音阴鸷而尖利，“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我的一言之地？想要抢夺无尽之海的怪物们？”

    他是无尽之海守卫，塞缪尔。

    “既然你还没有死，那当然有。”代表人类域的生命树雕塑传出威严森冷的女声。人类域王后，纯种魔兽时代王室公主，本体生命树，尼科莱塔·西尔维斯特。

    巨婴发出骇人的笑声，“为了制造完美体创造了中枢，现在却因为中枢纷争要毁掉制造完美体的希望，看着我被无尽之海腐蚀殆尽，任由亡灵女神更深融合，玛努艾拉，这是你会做的事情？”

    圣殿内陷入沉默。

    “……既然你们已经对我有所不满，那么我不如告诉你们实情。阿曼达，你来说吧，你已经五十年不愿意说话了。”

    女神的眼眸光芒黯淡，留下缀着冷笑的话语。

    rou藤上神情扭曲狰狞的头颅忽然诡异地晃动起来，最后恢复静止。

    “这具身体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嘶哑无比的男声从头颅的嘴中吐出。

    “‘玛努艾拉’吞噬他们，进化成完美体，还是寄希望于一个实力目前只有侯爵的人类女人融合次利维坦，你们还不清楚吗。”

    “……玛努艾拉是在给你们机会。若是她反而没被利维坦杀死呢？阿普利比，女神消亡，她就算成功融合了次利维坦也无法替代，你们还是得死。”

    头颅嘲讽道。

    即使是在场的存在，在听闻玛努艾拉将死时都齐齐沉默下来。

    生命树打破了寂静，女声庄严肃穆，“玛努艾拉不会保护人类域。我不能被吞噬。况且吞了我们，又能一定成功进化吗？”

    阿普利比没有出声，但其余的存在都知道他必须要一个精通时间和空间魔法的盟友对战诺迦蒂亚。

    “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黑龙淡漠开口，“魔兽域尚需玛努艾拉庇护。”

    金眸缓缓恢复神采，深处漆黑蠕虫的影子翻涌，苍白的笑唇微勾。

    “那么，送一号去见利维坦，以及两年后，开战吧。”

    ……

    已入深冬。

    美纳斯神情淡漠，不动声色地看看周围。

    一共十三人，比往常数额要多。除开她，有八个是她知道的确实找不到配对的人类和魔兽，而另外四个……

    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漆黑的内部只有隐隐约约的水晶灯的光芒，如同无声的深渊。

    “可以进去了，记住，你们是自己选择进去的，中枢没有义务保证你们的安全，除非你们启动只能用一次的传讯水晶，或者配对魔兽成功，你们都出不来。配对成功后，产生的特殊的魔力波动会直接送你们出来。”

    本体是蚰蜒的监狱长在门口的一侧幽幽开口。

    这些规则他们都已经知道，监狱长说完，一只铁塔一样的魔兽就迈开了脚步。美纳斯认识他，他是一只次利维坦级的魔兽，在中枢中和蒙德里克级别差不多，不过似乎性格十分孤僻高傲，因此没有和他们走在一起。

    他们陆续走进去。很快就有人被拦下，原因是携带违禁品。他们知道女神监视着这里，迫于压力只能交出来。

    “把项链取下来，交出权杖。”

    美纳斯侧眸看向一身细脚的监狱长，“没有规矩说不可以携带勘察生命情况的武器。”

    人面蛛家族的项链，上面的石榴石可以和权杖上的石榴石一起，将她的情况模糊地传递给康拉德。但是一般来说，这种仅仅只具备勘察是否死亡的器具不会被禁止。

    “交出来，不然就滚。”

    对方充耳不闻，冷喝道。

    一时间僵持不下。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空灵如钟磬的女声，同时极其纯净的庞大魔力荡漾开来，一圈圈淡金色的波纹浮现在天际，“……留下项链。”

    骇人的重压陡然压在她身上，内脏和骨骼传来剧痛，她勉强念动咒语来使自己不被压碎在地板上。

    反正还有银莲和权杖，她最终侧了侧脖子让监狱长取下项链。

    这就是女神“玛努艾拉”的力量吗。

    重压卸去，她尝到喉咙里的一点腥甜，深冬的寒风一瞬间变得冷入骨髓。

    竟然在进入之前就受了伤，恐怕后面……也不会好过了。

    伴随着金属巨门合拢的轰鸣，注定没有多少生还者的队伍消失在了黑暗中。

    ……

    朗基努斯大监狱最深处，这是一方被特殊领域完全覆盖的空间。

    高悬的没有色彩的烈日投下无比耀眼的日光，穿透阴云般的毒瘴绿雾和绿油油的枝叶掩映，照亮森林的最深处。与此同时，一只只人头大小，绷带纹路的灰褐蠕虫张着布满尖齿的嘴向森林深处疯狂涌去。

    最先的蠕虫很快就进入了地xue，地xue内部被洞口射入的光照亮。洞xue像放大了几百倍的蛇巢xue，满是腐烂树叶和腥臭污水，绿油油的杂草被碾压成草屑和黑泥混在一起。

    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混沌，在天地间回响的狂吼从大张的蛇嘴中传出。

    足有近三百米长的巨蛇通体覆盖着黑曜石和黑夜般纯粹的黑鳞，当日光照射其上时，却又有瑰丽的翡翠和翠鸟的青绿金属偏光。

    强悍无比的肌群收缩，猩红血斑隐约可见。同色的青黑血斑羽翼因为枯竭的魔力而血rou毕露，震颤着的羽毛修长飘逸，率先被蠕虫啃噬。

    这一身鳞和羽翼仿佛是宇宙和邪魔欲望的结合体，深邃又华美。

    然而它们属于混沌和本能的化身九头雀蛇，终日和污水以及枯枝烂叶共处，又并不违和。

    蠕虫蜂拥而至，被女神祝福过的尖牙即使是九头雀蛇的蛇鳞也能咬碎，然后就可以深入本来就千疮百孔的rou体。它们仿佛无穷无尽，刚被蛇尾碾碎数百只，又有几千只蠕虫补充上来，而被女神赋予智慧的虫脑也在几十年间学会了如何针对巨蛇的弱势。

    巨蛇终将以锁链缠身，腹中装着无法消化的女神半身的可笑姿态，在这没有魔力的空间死亡。

    数万蠕虫死在蛇躯下，而巨蛇也渐渐无力。这一轮的吞噬持续了不知多久，蠕虫才渐渐退却，烈日重新黯淡。

    巨蛇血rou模糊，鳞片破碎，在蠕虫的尸堆上极其缓慢地游走。它张开有着剧毒獠牙的巨嘴，将满是恶臭和脓血的蠕虫尸体贪婪地吞下，没有眼白的漆黑蛇眼转动，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感和麻木的死亡气息交织在一起，就像被菌类寄生的动物和昆虫，即使身躯早已中空发霉，却仍旧爬行、跳跃，穿梭在黑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