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帮我，求你

    九阴没有告诉尤娜，自从两位魔女的到来，他时常会陷进一个模糊不清的梦中去。他在一片混沌之中待了很长时间，起初什么也没有，虚无的力量裹挟着他，他闭上眼便是无边无尽的黑暗，睁开眼时便有白昼的光洒在他的身体上。

    他无法判断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一个虚虚的影子向他缓缓靠近，他俯视那弱小的、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的生命。

    她却毫不畏惧，朝他微笑起来。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月有余，尤娜已经完全习惯了她亲手捡回来的这位室友。

    平日里九阴总是安静而温顺的，让她几乎有点怀疑自己从魔法生物上读到的蛇妖天性。偶尔会有那样的情况，她趴在沙发上听网课，九阴在她身边，从入定般的打坐中退出来，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望她一会儿。只要她察觉到那视线，就在他身上靠一会儿，或者像撸大型犬一样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然后他就会再闭上眼，回到那妖力吞吐的循环中去。

    一开始她还能说服自己这是各持所需，直到小兔老师读完了她的论文大纲，询问她有没有时间聊聊。

    于是尤娜在自己的房间将平板固定在书桌上，小兔老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小尤娜，我把修改意见给你标出来了。你有看吗～”

    “嗯，谢谢小兔老师。”

    她将论文文档放在一边，总觉得兔魔女似乎还有心事。

    “还有就是……小尤娜，我想跟你谈谈。”

    “九阴的事？”

    她坦荡又清醒，反而是小兔老师被她的直接弄得有些别扭，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师是看得出来的……对待实验动物的态度，和对待宠物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哦！”

    “……嗯。”

    尤娜的眼神有些飘忽。

    “我是想提醒小尤娜，如果你不只把他当成课业研究，就要做更多的打算。如果小尤娜真的很喜欢他，可以考虑把他收作使魔哦？”

    小兔老师一边这么说，一边传了另一个文档给她。

    尤娜接受后打开看，竟然是她暂时还不会接触到的高级魔法。

    “这是契约魔法，对世界内的生物有效，可以将他们转化为和我们同性质的生物。如果他成为你的使魔，至少其他魔女，也会将他视作我们的同伴。”

    尤娜听懂了小兔老师的意思，如果九阴是她的使魔，上次两位魔女绝不会对他做出那种凌迟般的实验。

    “小尤娜，魔女是长生者，老师没有办法现在评判你对感情的态度。但是……但是那也是属于小尤娜的因果，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探寻，去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魔女！”

    小兔老师头顶的耳朵晃荡着，表情却格外认真。

    尤娜用实化魔法将那份文档打印出来，感激地朝兔魔女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

    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论文的事情，等到和小兔老师断开通讯，已经是深夜了。

    尤娜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厨房拿个果子啃，再墨迹一会儿才睡觉。

    客厅没有开灯，她意外地又在窗边看到了九阴，蛇妖一袭墨发及腰，痴痴地抬着头望着那一轮新月，表情却格外空茫。

    尤娜忽然想起无数次，九阴都这样站在窗边对着月亮发呆，那清冷的光似乎对他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一般。

    她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唤他：“九阴？”

    蛇妖愣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尤娜看到他的一只手撑着窗台，已经暴起青筋。

    她靠向他。

    “又难受了么？”

    没有回应。只是他缓缓抬头看向她，深邃的瞳孔仿佛蒙上一层薄雾，朦胧而模糊，她呼吸一滞，手腕却被他猛地握住，控制不住的力气像是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尤娜刚想抵抗，却见他颤抖着闭上了眼，像是失去了神志，声音嘶哑。

    “尤娜。”

    她愣了一下，还是没挣开他。

    “在呢。”

    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薄唇颤抖着，挤出几个字来。

    “帮我，求你。”

    她像是被自己的术法击中般，猛地咽了口口水，张开另一只手臂。

    “那……来抱抱？”

    他像是被蛊惑一般睁开眼，慢慢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肢，俯身低头将脸埋在她肩头。喉头溢出一声低沉的气音，像是开裂的土地久违的落下甘霖般满足。

    “嗯……”

    尤娜环着高大的蛇妖，想起小兔老师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

    怀中的蛇妖冰冷得好似没有温度，他身上有股特殊的草木清香，却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心跳如雷。

    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她想试着按自己的方式……去接近他。

    尤娜自觉不算太矮，此刻发现自己居然刚到九阴肩膀的位置，心想他俯身下来抱着自己也累，体贴地开口：

    “我们去沙发上？”

    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尤娜拖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任由他瘫倒似的落在自己怀里。

    他紧闭着双眼，咬紧了牙关，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急促，整个身体都不住地发抖。尤娜环着他，意识到这次恐怕并非简单的心瘾，室内的光线黯淡，她看不清蛇人单薄的衣料下，黑色的丝线如同活物一般肆意游走。

    “要我摸摸你么？”

    鬼使神差地，她这么问道。

    九阴却依然没有出声，只是环住她的手臂更用力了。

    当他是默认了，女孩伸手顺过他的背脊，像是去咖啡厅撸金毛那样扫过他颤抖着的身体，旋起他柔顺的发丝，一遍一遍地抚摸他。

    “这样可以吗？”

    他却颤抖地愈发厉害，身体紧绷，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紧紧拥着她，将头埋在她脖颈处，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她低下头去望他，不知何时起那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他的目光毫无焦点，只是本能地蹭着她的皮肤，表情脆弱得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一般。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的浮木，若是放开了她就要再坠入那万劫不复的噩梦中去。

    她皱了皱眉，却停了动作俯身下去，轻轻咬住他的唇，渡了些空气进去。

    他没有躲，茫然中透出几分眷恋，尤娜点到即止，他却回应似的又蹭了蹭她的唇角。

    他阖上双眼，无力地落在她怀里喘息，像是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思绪都吞下腹中，尤娜微皱着眉，托着他的腰，轻声问他：

    “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回答，他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那是……？”

    “别问。”

    他闭上眼睛。

    “别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