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也是发光体。”

    15.

    崇明的奶奶，是土生土长的南麓人。奶奶寿终正寝，是崇明飞往美国前两天发生的事。他本要陪郑雪柔一起去美国，安顿好她再回来。

    这件事他早就做了安排，所以早早就让兰涧知晓。

    可奶奶突然离世，打乱了他的计划。彼时已是九月初，郑雪柔开学在即，于是她不得不赶独自赶赴美国。而崇明也在给奶奶的守孝中，度过了开学前最后的周末。

    新学期开始后，兰涧就要去核研所实习了。薛享逮着她人还在实验室，叫她去给崇明送个文件。崇明奶奶的灵堂设在吾岳山下，兰涧正好中秋节那天要和关邵霄他们去山中露营，所以她先出发去找崇明。

    崇明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休息，双眼熬得泛红，平日里打理齐整的短发没有抓，变成了妥帖垂落的顺毛，下颔处也布上了一层青茬，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值夜勤的便衣警察。

    ——不过这样想，有点失礼了。

    出于礼数，兰涧在崇明奶奶的遗像前弯腰鞠躬三下。

    她的余光扫到最中央的那几个花圈上，除了有南麓几个重要领导人的挽联，还有不少姓卢的子孙挽联。

    其中，有一个叫“卢定岳”的名字引起了兰涧的注意。

    “平兰谷而定吾岳，则南北一统。离间山河者，其心可诛也。”

    这是南北两地最是声望显赫的和平统一党建立者，于公于时荏在三十年前说的话。

    在南北交汇之处，有一座美丽幽深的峡谷，种满兰花，世称“兰谷”，兰谷隶属于北栾境域，而吾岳则是南麓的高山，云雾缭绕的北面，有一条瀑布川流直下，将一条溪涧流入兰谷。那条自南麓穿越过北栾的溪流，最早被北栾人称之为“兰涧”，后来才改名为“兰谷溪”，而南麓人则将那条破开山峦一分为二的瀑布为“吾岳瀑”。

    挽联上那个叫“卢定岳”的孙辈，显然和“孟兰涧”的名字，是同一个出处。

    离开灵堂后，兰涧才把资料送到崇明手上。

    崇明问了兰涧一些实验室的事，这些天他不在，爱闹失踪的薛享好像沉稳了些，每日早早蹲守在办公室，眼巴巴等着兰涧和惠师姐去食堂给他带午饭回来。

    “幸好你有记得帮他带饭，不然以他的懒惰程度，宁可喝肥宅水充饥也不会大老远跑去食堂买饭的。”

    南大不允许外卖进入校园，核研所这一片研究中心更加重点保护，所以大家都不爱点外卖。

    两人闲聊几句后，兰涧与崇明道别。

    崇明送兰涧，并肩走着，山中寂静，只听得到松枝被踩碎的声音。

    兰涧突然看向崇明。

    “学长，那你还会送学姐去美国吗？”

    前段时间兰涧快要去实习，十二楼人总爱以各种名义聚会。打着要帮兰涧践行的名义，各大实验室少说也吃了三次火锅。崇明每天中午过半才带着午餐进实验室，吃饱喝足跑上自己的模拟了，才开始带兰涧。

    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都要教兰涧东西，周一教某个程序语言后先布置个作业，周三看完作业再丢她个code   跑模拟，有些模拟一跑就一周起跳，崇明忙的时候顾不上她，兰涧就可劲儿去串门子，等他要盯她的时候再把人抓回来布置作业。

    崇明一直以为，这个每天蹦蹦跳跳、思路跳脱的小师妹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可是听习惯了没大没小喊他“崇明”的兰涧，突然平白无故叫了他一声学长，问他，他还会送郑雪柔去美国吗？

    他才发现，那个每天与他同桌坐在身旁的小师妹，陌生至极。

    “不去了。”

    崇明垂眸，倏忽撞见兰涧含着莹莹光泽的双瞳，日光穿透树叶，明晃晃的打在兰涧肩头，崇明无缘无故地想起了从前有位老教授的口头禅：“月亮也是发光体。”

    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像是被偏离了航道的发光体撞了一下。

    将脑海里的思绪停摆几秒后，他才继续道，“异地恋也没什么不好的。”

    闻言，兰涧眼底的星光并没有黯淡，反倒又亮了几分，“是呀，我也觉得，异地恋没有什么不好的。”

    崇明别开眼，听到自己漫不经心地打岔，“听上去有故事的样子。”

    “之前念大学的时候，有个很有好感的笔友，可是因为对方不愿意异地恋，所以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始。”兰涧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呢。”

    “你们有见过面，相处过吗？”

    “没有呢，只是有时常聊天、写信。他懂很多电影和文学作品，音乐品味也与我相投。”兰涧像个天真的孩子，说着自己不切实际的未完成式恋爱。

    “或许你对他的喜欢，更多的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想象？”

    前方有一堆枯叶和树枝，地面变得不平整起来，崇明回头伸手递给兰涧，兰涧扶住他的胳膊，轻盈地横跨过那段崎岖，“可我并不觉得，这是在自娱自乐，他不仅仅在接球，也有在丢球，所以我才感觉到被取悦。”

    然后兰涧给崇明举了个接球和丢球的例子，以强调她所谓的“被取悦”。

    “兰涧啊，”崇明像个大人一样，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的C语言是跟我学的、Linux系统是我教你灌的，跑模拟用的蒙地卡罗也是我一手教会的，难道就连怎么取悦你自己，都要我教吗？”

    “我是说，真正地，取悦你自己。”

    “好好谈场恋爱吧，兰涧。”

    那一晚，兰涧和十二楼的同学们一起在星空下嬉笑打闹，关邵霄喝醉了，非要把他长得像金城武一样的朋友介绍给兰涧。兰涧半推半就加了对方联系方式，约第二天就在南部的小城见面。

    可她在见对方前，率先在火车上遇到了韩黎，韩黎问她去干嘛，她说她要去相亲。韩黎问她为什么要去相亲，兰涧说，“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打算换个人喜欢。”

    那时候，韩黎和兰涧一起当一门课的助教，因此比旁人熟络许多，两人会在下课后的晚上会一起散步回宿舍。可在兰涧来到南大前，韩黎就已经有暧昧中，快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女生了——这件事韩黎没有隐瞒过兰涧。

    韩黎听到兰涧的话后，自信又果敢地认定，她说的那个人，是他。

    “那你别换个人喜欢了，那个人已经换了喜欢的人。”

    韩黎没有骗兰涧。

    他之所以去南部找那个暧昧对象，就是因为兰涧出现后，他就渐渐喜欢上了兰涧，而减少了与对方的接触。无奈对方性格有些偏激，他打算与她面谈后，再完全断绝联系。

    兰涧听到韩黎的话，突然觉得无奈又荒谬。

    “那我们，谈恋爱试试吧？孟兰涧。”

    “好。”

    孟兰涧听到自己飞快的应答声。

    像是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忍不住戳穿，那个错误的对号入座。

    -小声哔哔：兰涧和隔壁的夏槐小朋友不一样的，她不是心事重重的月亮，她生来就是要照亮别人放光芒的太阳\O/

    -之前评论区已经剧透过了，两位前任和主角之间都没有感情和rou体上的纠葛，后续会揭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