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崇明打算一直瞒着吗？”

    42.

    核研所的尾牙宴早先只有教授出席，受大环境影响青黄不接那几年，教授们怜惜学生个个都当成宝贝疙瘩，尾牙宴逐渐变成了塞礼品大赛，再是抠门或是清贫的教授，到了尾牙宴也是要给徒儿们个红封压岁，鼓励他们来年继续努力研究。从那以后，核研所便有了全所出席尾牙宴的传统。

    主办单位按实验室来，大家每年轮流，今年轮到重粒子实验室主办，专题的学妹文初和聂沐沐，还有Niga也会来帮忙，整个重粒子实验室倾巢出动，却也难以全然支撑起整个核研所的尾牙宴。

    但是十二楼的研究生之间向来团结友爱，去年加速器实验室只有关邵霄一根独苗，也是倾十二楼之力大家一起捯饬。今年也不例外。

    惠师姐和关邵霄到得比崇明和兰涧还早，看到两人一起来，惠师姐默认崇明去学校一趟专门把兰涧接来酒店，关邵霄却心里有数，昨天钟所家宴，这俩说不定又厮混到一块儿了。

    他担心兰涧和崇明不清不楚，趁四下没有旁人时便小声问了她一句，“你和崇明打算一直瞒着吗？”

    兰涧被他乍一问有点懵，“什么瞒着？”

    关邵霄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们俩谈恋爱的事啊！”

    “我们俩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兰涧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跟崇明的“口供”，好像从没透露出两人在谈的意思，“我们要是这时候谈了，跟无缝对接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句兰涧说得心虚——感情上是没有无缝对接，但是结婚日期可别接得太天衣无缝了。

    “那你平白无故的总去他家，别跟我说你是去玩游戏的啊！”关邵霄在兰涧又要给他打太极打回来之前，先把她的话堵死，“除了上次你喝醉，还有前几天看完电影你说要回实验室拿东西，东西拿了就不回来了让我先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来跟崇明一块儿走的，我在车里跟朋友打电话，看到你们一起下来，他没送你回宿舍。”

    这个关邵霄，要是在战争年代肯定是块做特务的料吧……孟兰涧为了想办法保住颜面，签到桌的桌布都快被她抠烂了。

    “我那不是贪玩嘛？去他家打游戏了。”

    想半天就想出这么个烂借口，关邵霄可以接受兰涧不愿意开诚布公地直说，但他觉得兰涧遮遮掩掩的，总担心她被崇明这个道行高的蒙骗了，遂继续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崇明有哪台游戏机我实验室没有？还是他哪个游戏平台的账号游戏比我多？你在我那儿还没玩腻？”

    “他有Quest   Pro！你总没有了吧？”

    孟兰涧正为自己找了个绝妙的借口暗中鼓掌，却听见素有“十二楼百事通”的关邵霄关博冷不丁道出一个真相——

    “他一个晕VR的家伙，怎么可能买Quest   Pro？你编也编得像样点吧孟兰涧！”

    闻言，孟兰涧怔忡半晌，关邵霄以为她终于词穷骗不过去了，便将这事暂时翻篇继续做手头上的事了。过了会儿才发现她没动静，抬头问她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崇明晕VR的？”

    “去年你们不是一起去科技展了吗？后来马阅和聊天的时候随口说的，崇明晕VR，跟玩疯了的你形成鲜明对比。”

    当时确实玩疯了，出来以后只当师兄是贴心帮大家去买水了才没有试玩的兰涧，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说惊喜却没有多喜，说纳闷也确实心闷。

    像是一团棉花沾着酒精往伤口上消毒，明知是好事，却还是要痛一遭才会变好。

    这一整天，宴客厅人来人往，兰涧和崇明各自忙碌，到中午快吃饭时才缩短了些距离，坐同一张饭桌吃饭。晚上的主持人是核医实验室硕二的叶霓，而整个尾牙宴的统筹是崇明，她时不时就会找崇明商讨流程，中午吃饭时两人也坐一起边吃边讨论。

    兰涧跟二人隔了惠师姐和庄回葶，只顾埋头吃饭，却被坐一旁的庄回葶扯了下衣角，“你跟叶霓还没和好啊？”

    “什么和好？”孟兰涧今天主打就是一个装傻充愣，“我什么时候跟她好过？”

    “也是，”兰涧和叶霓之间的龃龉庄回葶不但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是两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我看她那样子也没当回事，真牛逼。”

    孟兰涧冷嗤了一声，“吃饭别讲这些让人倒胃口的事。”

    边说着边往庄回葶的碗里塞了块炒茄子，是她喜欢的菜色。

    “我本来还想跟你说个更让你倒胃口的事儿呢，你还让不让我说？”

    “你声音再大点，惠师姐就要给你斟杯茶让你展开说说了。”

    庄回葶瞄了眼隔壁惠师姐，正在和崇明还有叶霓热火朝天的谈正事，才没有心思听八卦。

    “你还记得韩黎之前带的那个专题生吗？也是北栾人，就是被惠师姐说过长得像‘狐狸精’似的那个。”

    “谭潇潇？跟我们家聂沐沐一样名字ABB而且都带水的小朋友。”

    “你记性倒是好，她第一天来实验室自我介绍，说她是‘潇潇暮雨子规啼’那个‘潇潇’，我后来把人错记成谭暮雨，一开口，叫成了‘弹木鱼’……这事儿老关和老童笑了我半个月。”

    老童是核工院教本科生的大佬，但个性老顽童，是庄回葶和关邵霄本科毕业论文的导师。老童办公室在六楼，但是现在核工院没了新生他课少，平常有事没事常来十二楼串门子。

    “那个谭潇潇怎么了？”

    “她明恋崇明啊，追得可高调了，你没见她来你们实验室送过东西或者上门找崇明问问题吗？”

    兰涧听过太多十二楼有人对崇明“有意思”的八卦了，崇明过去不是单身也有人告白，更何况他经由马阅和之口让人都知道他分手后，行情好得跟限量版球鞋上市似的，十二楼学生的大群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在相互撺掇着对方“跟崇明学长告白”。

    从前就连关邵霄都曾在大家聊八卦的时候说过，“只有你们女生才会为了谁是十二楼楼草这种事争破头，我们男的一致同意兰涧家那个才是最帅的。”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孟兰涧正在和花痴隔壁专题学弟的庄回葶争论：“我觉得十二楼里在我审美点上最帅的人是韩黎。”

    孟兰涧压根就没想起来，她家实验室还有个风华正茂的……男性。

    ……

    “这我倒是不知道。”孟兰涧心想，我连她告白的场面都见过了，送东西问问题这种小场面，又怎会放心上？

    “我可听说，她为了追崇明，打算换专题导师，我们家黄黄已经同意了，就等薛享点头了。”

    大学部的学生心性未定，换实验室多看看的事常有，且也不是什么坏事。孟兰涧不以为意，“那我们实验室就可能会有两个ABB的洒洒水学妹了。”

    庄回葶被她接的话打败，给了她一记白眼，接着吃饭了。

    下午薛享来得早，他进来时兰涧正好要去前台借工具，他就把人叫住，难得正儿八经说了几句话，兰涧借完工具回去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崇明在忙着跟灯光师沟通，叶霓像一道追光一样总是跟着他在身后。

    在崇明身后当小尾巴那个位置，原本总是孟兰涧，也只有她孟兰涧。

    此刻兰涧内心带了几分醋意，突然就想起当初和叶霓产生龃龉的事来。

    这事其实也不复杂，单纯是因为兰涧刚来南大读博的时候其实比起自己实验室，更常去的是核医实验室，庄回葶和她觉得十二楼最帅的韩黎都在那儿。叶霓那个时候也是韩黎的专题生，比她们小一届。兰涧每次去找庄回葶吃饭，都会司马昭之心地问一句韩黎要不要一起，韩黎每次都是趁专题生午休有空的时候布置一些任务，所以兰涧的提问都是多余的。

    问了两三次都被拒绝，兰涧便不问了。倒是韩黎觉得不好意思，便会问叶霓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买饭。叶霓那时候还是乖乖大学生一枚，学长学姐的“问话”丝毫不敢忤逆，便总是加入那一群买饭大军。

    等到一年多后兰涧和韩黎同为一堂课的助教，兰涧偶尔会在核医实验室等韩黎做完实验一起回宿舍，来早了就会坐在他座位上等。有时候叶霓在，兰涧想着夜黑风高女生独自走小树林回宿舍不安全就会邀请叶霓一起回去。在她的认知里，她也算是看着韩黎带的这个专题学妹一路升学到硕士，大家就算不是亲近的朋友也是关系还不错的研究所同学关系。

    但叶霓从来不这么想。

    她和孟兰涧韩黎一起走了一次，就发现这两人说话她插不进去，还有种被“刻意照顾着加入话题”的局外人之感。叶霓心思细腻又直觉敏锐，早就看出来韩黎对孟兰涧有情，孟兰涧看似与他熟络却不甚亲近，是个无心的。而叶霓对韩黎有好感，并且为了近水楼台选择留在核医实验室读硕士。尽管她知道，韩黎不喜欢她，这件事也跟孟兰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她的领地意识如狂风骤雨般搅得她心烦意燥。

    等孟兰涧下一次再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时候，叶霓严辞拒绝也罢，还跑去黄懿教授那儿告状说“最近总有不是实验室的人跑来我们这儿，感觉对实验室影响不好”。

    黄懿一听，对实验室影响不好，那可是大事，决定敲打敲打各位研究生们。黄懿是个掌控欲十足的人，叶霓嘴严她问不出来人，就一个个把实验室的人叫去“谈心”，有几个被导师“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其他实验室的朋友”这类说辞一套，便什么都漏出来了。倒是庄回葶这个人精，明面上看着最八卦，却是个拎得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反而从黄懿那儿得知了叶霓所说的事。

    实验室平常来串门子的人不多，只关邵霄和孟兰涧来得频率高些，叶霓和关邵霄碰上的机会不多，叶霓那话不是针对孟兰涧，还能说谁？

    她替兰涧打抱不平，却不能明着来，苦恼之下索性对兰涧说了实话。

    核研所的学生偶尔休息时间去其他实验室串门子怎么就变得像是做错事了一般？兰涧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直接找上门跟黄懿教授道了个歉，说自己不知道作为核研所的学生不能随便进出核医实验室，以后便不去了。黄懿被孟兰涧这么一弄也闹得尴尬，她本来是想示威一番才弄得声势浩大，料定识相的人便心里有数不敢再去了。

    偏生孟兰涧不是个识相的，更不是个心里有数憋着不说的人。

    她知道黄懿是在点她，就算她是老师，她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忍气吞声？

    孟兰涧这么一道歉，黄懿非但不敢得罪她，还得哄着人解了心结。

    一方面孟兰涧是所长钟施清的关门弟子，另一方面她当初拒绝了孟兰涧不肯收她这事儿钟施清一直都颇有微词——她后来才知道，钟施清本意是想培养兰涧出国去C大，所以前期去哪个实验室都没关系，有人收她让核研所可以凭借着核平条约跟学校上面那几个叫板，晚几年“退休”才是最重要的。

    钟施清护短这事儿核研所上下无人不知。往好了说在他的带领下，核研所心齐，从小事就能看出师生们的团结义气，但短处就在于谁委屈了他的学生就等于打了他的脸，容易得罪他。他在大事不会有偏颇，在一些本可以糊弄过去的小事上就会拿捏起范，突然变得不通人情。

    加速器实验室的谢大全就曾经因为将本该给关邵霄的助教名额，给了一个自称“家境贫寒”的本科生，被得知实情后的钟施清教训了一顿。

    核研所有规定，导师自己的课程助教名额必须优先留给自己的研究生，否则就不可额外计算在每学期用来抵免课时数的导师时间里。导师课程的助教算是一个钱多事少的肥差，这种事没道理不紧着自家学生。

    钟施清无意间得知此事，调查后发现那个大学生并没有在学院清贫学生的名单中，家境也十分富裕，想当助教纯属是为了多弄点零花钱打游戏。钟施清把未知事态全貌却自以为好心的谢大全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后，立马就退了他那学期1/2的导师课时数。

    这件事关邵霄知道后，为了自家傻大全去跟所长求情，表示自己一不缺钱二也知情同意了这件事，没有受委屈。钟施清却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小关啊，这事没得商量，这种事不能有开头。我对核研所所有教授的要求都是如此，没道理为了他谢大全一人破例。”

    为了其他研究生的集体利益，谢大全后一个学期开了三堂课补课时。

    黄懿可不想当谢大全第二，被钟施清以为她排挤其他十二楼的学生，连自家实验室的门都不让进。有时行差踏错的，都是在小事。于是黄懿和风细雨地跟孟兰涧聊了半个小时的天，咖啡都是她亲手用摩卡壶泡的，最后结束谈话前，她还特别叮嘱兰涧，可以常去实验室走动，她可从来没规定不让十二楼的学生们进核医实验室的大门。

    孟兰涧跟她假笑了半个小时，全都应好，出门后却是右拐走向走廊另一头，从此再也没踏进过核医实验室半步。看到叶霓也全当是个陌生人，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这件事崇明算是半知情，因为兰涧有天问他，“学长，你觉得我很常去其他实验室会影响不好吗？”

    崇明很少离开重粒子去串门子的人，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一概不知，兰涧会这么问他便以为兰涧是在外面受了些委屈，便很坚定又温柔地对她说，“你是核研所的一份子，你去哪个实验室都是核研所允许的。如果哪个实验室不许你去，那你告诉我，我会让老师替你做主。”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在别人忙着实验的时候刻意去打扰，也很少在别人的上班时间进去，就算是关邵霄那里，你也多是谢老师不在的时候才会去找他，这些我都知道。”

    时过境迁，孟兰涧想起崇明的那句“这些我都知道”，遥遥望着远处他颀长清俊的侧影，唇边染上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

    ——可你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事。

    @作者君：想着都是“核研所日常”，索性肝了五千大章奉上（补偿本周没有更新的罪哈哈！

    @大言不惭浑然不知危险将至的兰涧：论长相，韩黎才是我的天菜！

    @突然背后灵的崇明：我是你压根就没想起来的，男性？

    @一旦嘴硬就会被爆炒一顿的兰涧：其实女生的理想型和喜欢的人通常都不是一个类型的！

    @服兵役中的韩黎摸了摸头顶：理想型跟这帽子配吗？

    @只恨闺蜜是个棒槌的庄回葶：孟兰涧你糊涂啊！你这时候矫情啥，给姐妹上啊！

    @cao碎了心的老妈子关邵霄：当年十二楼楼草竞选谁投了我一票？谁啊？出来！一票很丢人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