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这一刻，周遭所有污浊的喧嚣都被一堵无形的墙尽数隔绝出去，流逝的时间仿佛静止于此，任何事物无法打扰的这片静谧空间中唯有身体紧贴的两人。 静默立着的黑衣男人被他身后一身素衣的长发女人张开双手环过腰身抱紧，一前一后相依的两张秀美容颜相似到不分你我，身形柔美玲珑的一方从后头拥抱着身形颀长挺拔的另一方的画面无比和谐而又美好。 女人清澈的绿眸温柔似水，拥抱自己身前的男人的动作是一种全心全意接纳并包容对方的表现，保持着被她环腰抱住的姿势，男人微动的血红瞳眸深处涌现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让他周身尖锐的锋芒都稍许软化几分，两个人别无二致的浅色长发披散在各自肩头，发尾一绺一绺相互缠结至密不可分。 他们是双生子，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存在，理所应当保护彼此。 “这么多年以来，你为了保护我已经做得够多了，已经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我了，你已经不用再继续为我做什么了。” 臂弯中环抱着这具属于自己早已长大成人的双生弟弟不复孩童时瘦弱的结实身躯，将侧脸靠上他宽厚的肩背，松阳轻声道。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勉强自己和那些讨厌的人类打交道，不必再辛苦劳累地四处奔波做自己讨厌的事，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保护你，永远陪着你。” 直到世间万物归于星辰，天地间徒余满目荒芜，数十亿年后这颗星球陨落化为宇宙中的尘埃，你我身为非人之物近乎无尽的寿命抵达终焉，我和你相伴至死都绝不会再分开。 （约定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两人永不分离。 “所以。” 任由她将这具一成不变温热柔软的身子贴在自己后背，温柔地抱着自己柔声细语说完，虚没回头，淡淡地开腔。 “你丢下那个不惜一切只想保护你的小鬼大老远回来，就是为阻止我？” 他怎么……松阳怔住，“你知道我这些天在哪里？” “哼，你以为呢？”稍显不悦的语气，“某个跟他联手的小鬼可是养不熟得很，送走你没多久就特意告知我说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可能再找得到你。” ……归根结底还是受她这个老师的影响，才导致那两个孩子对虚印象极差，日后自己得尽力去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才行。 “他还说，你去了我这只恶鬼再也无法伤害你的地方。” 虚嗓音平淡地复述这句时，不知为何，松阳觉得自己抱着的这个男人像个受了委屈在对她诉苦的孩子，幼时他们遭受人类一次又一次驱赶和虐杀时，所听闻最多的就是这个称呼。 ——尽管，他们那时从未曾伤害过谁，伤害他们的人类却称他们为“恶鬼”。 “对不起……” 心里一疼，她柔声道，“我会对胧解释清楚的，你一直都是我最亲近的弟弟，绝不会是什么恶鬼。” “以前可没见你像今天这样尽说些好听的话。”虚轻哼一声，“想劝我把这群天导众交出去？” ……她才不是为这个目的。松阳抿唇，“我……” 她只是觉得，这个又任性又别扭的家伙一直以来故意把真心藏起来，宛如和她捉迷藏的孩子一样等待她自己去发现，一定独自一人寂寞地等了她很久很久。 而她早就该找到自己这个长不大的任性而别扭的弟弟，早就该像这样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他，肯定他为自己做出的一切，让他感到心安。 作为他世上唯一亲近信任的jiejie，他唯一在乎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他做过什么亦或是想做什么，不论身处何种境地，自己都应该无条件拥抱他对他展露笑颜。 “我并不是想阻止你，我是——” “我知道。” “那你……” “但你希望我这么做，不是吗？” ……尽管是对抗入侵者保卫自己星球的有利震慑手段，但她实在没法对将会造成数以千万的人无辜丧命的结果坐视不理。 不过，才刚跟自己单方面闹了几百年别扭的弟弟和好，就对他指手画脚，会不会有点遭人厌呢？ 不好意思对他摆出jiejie的架子，松阳换上请求的语气，“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 身前传来虚的轻笑声，“想拜托我，只是现在这种主动抱一抱的程度可远远不够哦，你日后还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个人真是，又拿那种不正经的事打趣她。 “我知道了啦。” 当然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浅色发丝下的耳朵尖红了红，“以后，那种时候，我会尽可能主动一些，好好配合你的。” “不错。”听见这话的虚显然心情好转，尾音上挑，“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哦。” 又语带调侃道，“可惜还不太够呢，再想想。” ……所以说明明是在说正经事，为什么会拐到这种话题上，还非得在有外人的场合……微微发热的面颊埋进黑色衣料下的坚实后背，声音细细地。 “还有，以后不论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会乖乖顺从你的啦。”虽说自己本来也没怎么真正拒绝过他在那种事上的任意索求，他往自己底下塞过那么多种五花八门的情趣道具，还不是每回都放任他了。 “所以，可不可以……” “那好吧。” 不等她说完，虚就貌似妥协地叹口气，“真拿你没办法，既然是你的要求，就依你吧。” ……答应得还真快。松阳无语，这个人根本就没多认真地要毁灭世界吧？ 于对方身前交叠的手背被他示意性地拍了拍，与自己双生的男人醇厚的嗓音带着一股子常见的宠溺味。 “好啦好啦，回去再让你抱个够，我先把这事解决了。” 依言松开手，松阳后知后觉那群天导众吵闹的咆哮声不知几时停了，耳根重获清净；抬头一看，一个个顶天的罐子里那些怒目圆睁的头颅光是嘴巴在动，却跟被人为消音似地听不见半点音效，变成一出滑稽的哑剧，不知是不是虚做过什么的缘故。 走到墙边上的虚按了个开关，接着顶上降下来一块大型通讯屏，屏幕正对着他自己和他身后那一列泡着天导众的罐子。猜测他是想联系联合军，看亮起的屏幕上出现他毫无遮掩的正脸，松阳赶紧去一旁收拾他扔在地上的两件装备。 正想过去把面具递给对方，虚就跟后脑勺长着眼睛似地往后挥了挥手：“躲角落去，别进镜头。” “那面具——” “乖，面具用不着给我，就说几句话，很快就结束了。” “……欸欸欸？”松阳吃惊地瞪大眼睛，他这是要对外人露脸的意思？？ 可自数百年前最后一位奈落初代成员也过世后，避免人多眼杂暴露长生不死的辛密，虚常年都在人前戴面具隐藏真容，这一回他怎么就突然转变心意了？ 不免感到担忧，“没问题吗？” “安心。”回答她的方式一如既往是听惯的打哑谜风格，“我自有定夺。”姑且安抚性地补充了句，“我会处理好的，无需为我忧虑。” “唔，好吧。”松阳听话地抱着两件装备缩到角落里躲好，反正他想告诉自己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自己了。 与此同时，包括地球在内，宇宙间大部分媒体设备均接收到这样一段直播影像：画面主角是一个穿黑色和服的男人，眸色血红，浅色长发披肩，容貌秀丽气质优雅。他身后却是两列泡着人体残骸的大型罐子，猎奇向的背景衬得前方的男人那张眉眼弯弯的笑颜有种非人般的无机质感，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如同望不见底的幽暗深渊。 长相漂亮笑容无温度的红瞳男人慢悠悠道：“初次见面，吾乃地球龙脉之主——嘛，也就是联合军口中幕后统治地球几百年的虚。” 地球上，各大视频网站都在实时转播这段，大众反响尤其热烈，在新宿区的网吧，打开每个网站相关的评论区都是密密麻麻。 对于常世中芸芸众生而言，十日前天人提督的宣战也好，战舰围困地球面临世界毁灭的现状也罢，即使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是一个据称长生不老身为地球幕后统治者的男人——俱是远离现世的非日常。 网络上仍然是匿名质疑事件真实性和辱骂幕府推卸责任的评论占据上风，大多认同这只是毫无作为的统治阶层用来转移大众视线的手段。 也有一部分评论集中于讨论发言的男人出众的样貌，丝毫不关心对方是否当真如他自己所言已活过几百年，眨眼之间还出现不少后援团性质的支持言论。 奈伦总部和江户城地下的奈落据点中，各番队成员趁首领不在私下聚一块收看直播，不少成员还顺带翻看下评论区、把恶意评论刷下去。组织建立者虚大人不老不死的传言奈落内部一代又一代自小耳熟能详，即便事实如此也不稀奇，对成员们来说稀奇的是屏幕上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岂不是说，住在后山的那个女人其实是……？？？ “咦咦咦！！” 京都的御所内，电视机前的小公主澄夜和现任小将军一同两眼瞪圆，“那个叫虚的大魔王/虚卿居然和松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地球之外，快援队的飞船上，正实时放送这段直播的通讯屏前，某个刚通过不可告人手段与敌方达成谈判的攘夷头目抄着手，看着屏幕一脸兴致勃勃。 “哦哦！这位就是老师的双生弟弟虚先生吗？除了发型微妙的区别，这张笑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个老师一样亲切呢！这个要把我们扑通揍进石头地里前的温柔可亲的微笑实在太令人怀念了。” 他旁边的坂本：“啊哈哈，假发和金时的老师原来是大力水手吗？” “不是假发是桂！咦，听你这么一说，老师以前的确在后院种过菠菜来着……” 难得没心情搭理他们俩耍宝，一身绷带的万事屋老板在一旁专心听屏幕上的男人顶着一张跟自己老师一模一样的脸公开发言，神情略微凝重。 ……不是，他就直接全宇宙公屏承认自己活了几百年能长生不老不是人类吗？太乱来了吧？ 自爆完身份，这人还又对联合军发表一通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里的畅所欲言，左一句“诸位要的东西就在我手里，有本事只管亲自到我跟前来拿。”，右一句“限你们一日内撤回自己的地盘，否则你们大可试试对这颗星球动手，相信你们心知肚明后果如何。” ——喂喂喂，这真是“和平交涉”吗？？怎么听这家伙都是在挑起战火吧喂？！！ 身在现场旁听的长发师长更是深有同感，猫在角落里听着听着就着急起来：这种强硬的态度要是让事态恶化可怎么办？忍不住就想溜过去劝自己弟弟两句。 屏幕下方，远景隐隐约约冒出一个晃动的浅色发顶，依稀可见侧边还有一根翘起的呆毛一摇一摇——显然在场还有另一个人，言语强势的红瞳男人因而止住话头。 对方的出现仿佛阳光照亮无尽的长夜，男人脸上无温度的笑容顿时就有了人的温度。 “家姐顽皮，让各位见笑了。” 悠哉地对镜头说完，红眸往后一侧，“嗯？才答应过我，又不听话？”，屏幕边缘冒了一点的浅色脑袋立即从画面消失。 “咦咦咦！！！！” 一眼认出这个浅色脑袋的主人是谁并发出这声惊呼的，除了地球外围的快援队飞船上的两个男人，还有相隔万里外的京都御所内的小公主。 守着电视看到这里，受到过于惊人的真相冲击，澄夜彻底懵圈了，都不知是该震惊本已被那位高杉师兄救走藏在宇宙中的师长为何又回到大魔王身边，或是该震惊于大魔王话语间透露出他异于常人的寿命，亦或是—— “大魔王是松殿下的亲弟弟？！！！” 担任护卫一职的蓝发少女端坐于离她不远处的榻榻米上，看似波澜不惊的绯红大眼睛将电视画面尽数收入眼底，心中一声长叹。 这一回，即便是竭尽所能到不择手段，到头来，仍然和九年前如出一辙，老师仍然会…… 对于这个一成不变好似无从改变的结果，此时此刻，那个再度被抛下的男人又是何种心情，今后又将何去何从呢？ 地球外围，层层叠叠的联合军战舰群外侧，相距不远有一艘孤零零的屋形飞船。 驾驶室内，在接到简短的一个“等”字的指令后，驾驶员于数小时前将遭受过不明人士入侵的飞船停留于此，因那场入侵而被带走的人，至今无人敢去请示身为鬼兵队总督的男人下一步行动。 飞船底层，穿过数道被破坏的隔离墙，长廊尽头那间未点灯的和室内，一身紫金和服的紫发男人独自一人安静坐着，侧边那堵墙上挂着一块大屏幕，放大的画面定格在远景那个模糊不清的浅色发顶上。 并未侧头看向屏幕，男人缠绕绷带的脸埋在一室阴暗中，面对正前方那扇透明舷窗，静默的身影与周遭的漆黑融为一体，无光的碧眸映着窗外一片黑暗死寂的虚空。 温柔的嗓音仍旧围绕在耳畔。 （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再抛下晋助。） （嗯，不骗晋助。） 他垂在身侧的手摊开的手心搁着一张便条，清晰可见字迹娟秀的一段话。 “我知道晋助把一切瞒着我是为了我好，但我实在不能对地球有难置之不理，只要找到虚的下落就能了结这事啦，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晋助身边的。” ——可是，您又骗了我，老师。 ……你又骗了我。 你又骗了我。你又骗了我。你又骗了我。 眸色深处，仅剩的微弱光亮正在逐渐陨灭，直至终将被那片暗无边际的黑色虚空彻底吞噬殆尽。 围守地球的战舰群上方，隐形状态的第七师团飞船上，通讯室内同样播放着那段直播，几分钟后，画面中的红瞳男人笑眯眯地讲完话，伸手把镜头一关。 “果然，乌鸦先生还是选择把那堆烂rou交出去吗？” 黑掉的屏幕前，红色脑袋上一根呆毛一翘一翘，全程听完这番核心内容是“想要东西就麻溜地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强盗式发言，神威笑眼弯弯地感叹道。 “大jiejie可真厉害，能让乌鸦先生这种毁天灭地的终极大魔王就只听她一个人的话，一定是小时候经常不听话给大jiejie揍出来的，什么时候我能再跟厉害的大jiejie打一架就好啦。” 今天也很心累的阿伏兔：……他觉得江华夫人也挺厉害，能把这么个上天入地的熊孩子管教得服服帖帖，话说这就是女性阿鲁塔纳生物的恐怖之处吗。 “这样一来，乌鸦先生就再也没法称霸宇宙了吧，晋助的目的算是达成一半了呢，只可惜晋助都死了一回才好不容易把大jiejie抢到手，结果还没开心几天就美梦破碎了。” 阿伏兔死鱼眼：“团长，你倒是说说这都是谁害得啊喂。”搞得他们还得连续开启超耗能量的隐形模式，为躲避一路追来的鬼兵队飞船的侦查。 “啊，说的也是，那戏看完我们就赶紧走吧，我可不想被气到发疯的晋助一炮炸成烟花。” “不等江华夫人她们？” “就让妈咪和笨蛋meimei在地球开开心心地生活嘛，至于那个混蛋秃子管他去死，我要接替乌鸦先生去征服宇宙咯～” 且不论这段面向全宇宙的公开发言于外界还会掀起怎样的风浪，退出这间存放着足以毁灭大半个宇宙的力量的密室，走向去上层的电梯，松阳跟在虚后头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按捺下过问他后续计划的念头。 在跟人类打交道这方面，虚显然要比她擅长得多，考虑问题更是比她周全，他说自己能处理好，自己就该相信他的能力和做法才是。 原路进到电梯里，门虽关上，电梯却并未像来时那样立刻启动。松阳正纳闷，猝不及防就被身旁的红瞳男人一把搂过腰再往墙角一推，还抱在手里的两件装备“啪嗒”落到地上。 后背抵上金属质的冰冷墙面，她还没转过弯来是怎么回事，嘴巴一张又给对方微凉的唇舌堵了个严严实实，搂着她的男人厚实的胸膛压上来，另一只手目标明确地往她下衣摆摸了进去，淡绿的眼眸霎时睁大。 ——等下，虚该不会是想在电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