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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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落空了。 这是第127次回溯了。 杀曹贼、逐里八华、吞并南北,一统天下。这样的事情,周瑜已经驾轻就熟了。不过这次,他做得更加决绝。北筑长城,阻匈奴南下,攻取西南,仙人屈膝。收取天下兵器,熔锋销铁,铸造十二金人,废除百家兴谈,愚弄民众。整顿吏治,诛伐jian细,三面灯墙,五百八十四盏灯,灯芯已经尽数剪去,唯独一盏,依旧长明。 这盏灯的主人是——自己的meimei。 周瑜遣散了所有近侍宫人,封锁内廷,把自己和meimei一起锁在重门深殿中,日夜不离。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死去了。 阴雨天气难得放晴,周瑜和她在坐在廊下一同说着话。大殿中没有任何人,兄妹二人互相依偎着,随意坐在台阶上,胡乱地谈天晒太阳。 暖意融融,阳光却并不耀眼,反而像露水上反射的一层脆弱薄光,让人心生惫懒。今日是立秋了,meimei是立夏后登基,算来已经三月有余。他排除了一切的威胁,meimei这次应该会活下来吧? 如果这次meimei能够活下来,他打算把自己经历的百世,只当做一个志怪故事讲给她听。自此他终于能够放下所有的执念了。百代光阴,只要你能够活下来,于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笑谈罢了。 “meimei,兄长与你讲个故事听,行吗?” 她没有答话,头沉沉地倚在自己的肩上。 “meimei?” 周瑜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他没有低头,没有侧身,僵着脊背,呼吸声也很轻,怕惊扰了广陵王一样。周瑜静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让meimei继续依偎在自己肩侧。 “睡吧。” 木架上最后一盏灯,被鼠族扑倒。顷刻间,火光冲天,炎舌漫卷。记忆深处也有这么一场大火,正是这场大火拟定了兄妹二人命运的走向。 如果改变一切的本源呢?meimei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说来也奇怪,王府的下人很惧怕小世子。明明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头戴金冠安静地坐在高台之上,对老师嬷嬷都彬彬有礼,为什么会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呢? 负责教导世子文书的先生说,世子六七岁,身上却有百岁老人沉沉暮气。广陵世子恰好路过,听见下人们议论自己,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便噤若寒蝉。 广陵百姓却说,广陵能有如此世子是广陵之福。几年前一场大火,王爷王妃和女世子都葬身火海,只有男世子瑜活了下来。广陵无主,有心之人必定会趁机而入。谁知却是还在垂髫之年的男世子在一众亲卫的拥护下掌控了局面,让广陵避免战火。 今年夏至,世子就要入京承袭爵位了,此刻正在书房与江东孙氏议事呢。此事若成,江东广陵结盟,双方都有利可图。他们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队车马仪仗屏退到路边。 马车的珠帘被一只小手掀开,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由两段锐利的弧切割而成,眼角下切,眼尾上挑,锐利矜贵,中间的眼瞳却是圆溜溜的,这是一双稚气未脱的女童的眼。 周瑜立于王府门前等候,看见马车走下来一位雍容美妇,她掌心里牵着一位女童。两人互相行礼问安。女童懵懵懂懂,看不懂大人行事,目光自然落在与他年纪相仿的周瑜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女童发现这位世子的眼睛与自己生得十分相似。似是注意到了她探究的目光,周瑜眨眨眼睛,微笑着向她伸手,用孩童软而脆,润而慢的声音向她问好。 “好久不见,女公子一切可好?” “公瑾,你当时就是这样跟我说的,不是初次见面,是莫名其妙的好久不见。”江东的女公子前来寻广陵王一同喝酒,两人喝了新酿的葡萄酒,随后出城吹风。 晚风轻软,汀州草木寂静,河沿立了几只鸥鹭,轻风过芦苇荡,苇叶摇晃间,能够瞥见河心的几点渔灯。 在这个安闲的世界中,他是广陵王,meimei是江东贵女。两人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十八年。 起初,掌控一具初生的躯体十分的艰难,被关在一具狭小羸弱且憋闷的身体里,连翻身抬头都无法做到。但他并不哭,他知道旁边的摇篮中躺着他小小的meimei。能够翻身转头的时候,他就长久地凝视着她熟睡的小脸。 再往后,meimei在他的安排下被人带到江东,年幼的世子只能看着曾经包裹meimei的锦被,然后一遍遍在脑海中推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应对之法。 到如今,meimei正挽着他的胳膊,跟他掰扯初见那日自己到底说的是“好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 周瑜只是笑笑,脱离了既定的轨道,会不会不一样呢?周瑜看着她随意地向后倚在栏杆上,任由晚风撩起她的发丝。 “小时候,这碧水河还是窄窄的一道,你疏浚河道之后,竟变得这么宽了。” “碧水河?” “对啊,碧水河。” 漏夜,周瑜披着外袍,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幔,将赤金鸾鸟对烛的灯芯剪断了一截,让火光晃不到熟睡的meimei,他坐在案前,查着一卷书。 《广陵县志》记载:城西北七里有碧水河,自秣陵山下合嘉江之流,南入吴泽陂。 但在周瑜的记忆中,这条河的名字却是桃娘河。世界已然改变。他本应该在那次就该察觉的。 起先周瑜并没有在意自己用的到底是什么宝石磨成的刀头,也不关心送过来的到底是什么玉石料子。这不过是世界中的一个物件、一个匆匆而过的行人,车架偶尔经过的一座城池,在为熟悉不过的一片流域,直到这种异变,也印证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后来夜雨霖铃,他坐在床沿,看着meimei熟睡的面庞。她喝了汤药昏昏沉沉地睡下。在这个世界中,广陵王与江东贵女私交甚笃,从小往来,广陵王对贵女爱护有加。身侧的人都传闻这位贵女便是未来的广陵王妃。她听见了也只是笑笑,继续挽着他的胳膊去买东西。 周瑜挽起袖角,拇指轻轻拂过她抖动的睫毛,不知道meimei在做什么细小扰人的梦呢?可是他却再也没办法入睡了。余光中那些小小的血色身影又一刻不停地蚕食着他的心智。 理智告诉周瑜自己应该停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扫清潜在的威胁能怎么样?改变命运之初又能怎么样?最终还是逃不过既定的命运。——她最后还是会在二十八岁的那年死去。 meimei又咳嗽了,喉咙里面发出血rou碎裂的嘶声。周瑜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倚靠在床头。 周瑜眼中有无限春水愁思,烛光摇曳下他注视着meimei因为咳血而涨红的脸。声音低沉迷醉,让人想到夏夜缱绻纠缠的柳间惠风。他的手抚上她消瘦的脊背。虽然疾病缠身,但从支棱的骨与俏白的皮中漾出鲜活而清澈的气息。 檀木一般的乱蓬乌发被周瑜用温热的手理过,顺从地捋到颈侧,露出一截纤长脆弱的脖颈。脉动的血管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动着。红潮在她青蓝色血管中奔流,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肌肤,诱惑饥渴的恶鬼。 即便是如此,为什么还是想要再与meimei度过更多的时光呢?周瑜低头,轻轻嗅她身上包裹的猩红甘甜的气息,带着一点点醉人的血腥味。 “咳出来了就没事了,睡吧。” “嘘,不要怕,我陪着你——” “安心睡吧——” 周瑜以一种母亲哺乳姿势环抱着广陵王,她无力地窝在他的怀抱中。额角上满是冷汗,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哄她睡觉。数着她胸腔内支离破碎如风箱一般的呼吸声,轻轻抹去了她嘴角的肺病咳出来的一痕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