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嘉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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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车门,只见一名披着厚重披风的女子刚刚翻 身下马,红衣轻甲,手中执剑,靴里还插了匕 首。 言清漓忙跳下车:“表姐!” 许久不见,慕晚莹也瘦了些,但眉眼英气如旧, 利落地束起长发,浑身虽无饰,却在发间用红绳 混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黑红相间,足显女儿家 的俏丽明媚。 她把剑扔给随侍,小跑过来:“小表妹你可叫我 好等,你不知,祖母收到信后就开始担心你,我 这几日都出来四五趟了,你” 近了,慕晚莹忽地忧伤起来:“你这是吃了多少 苦啊。” 马车行得慢,从铜流出发后,言琛的人便先行去 嘉庆关送了信。信是他回西川前写好的,有关她 与陆眉被迫离京的事情,他在信中也已简述,一 旦找到她人,这信就会随她一起到往嘉庆关。 言清漓顶风上前,拉起慕晚莹的手:“这么冷的 天儿!表姐你怎还出来迎我,快,我们车里去 说。” 慕晚莹早已习惯嘉庆关的寒冷,不过她这位肩不 能提手不能抗的表妹怕是一时适应不了,遂命人 将她的马牵回去,与言清漓说着话往马车走。 这时马车里又下来一名雅容男子和一名俊美少年。 慕晚莹一愣,险些没认出这位褪去花里胡哨衣袍的纨绔少爷。 陆眉颔首:“慕小姐,久违了。” 语气淡而有礼,倒不似原来那么吊儿郎当了,可慕晚莹对陆眉存了偏见在先,且她表妹这次落难也与这人多少有关,就更没好气儿了。 她瞪了陆眉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转头就旁若无人地问起言清漓:“他这一路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莫怕,都到家了,有什麽委屈就直说,表姐给你做主!” 言琛没提诏书之事,信中只说言清漓当初帮他筹军饷,曾与陆家商号合卖过丹药,陆眉后来将这药卖给了雍王,结果雍王起事,两人就一同被连罪了。 何止是动过手脚了……但看慕晚莹这架势,言清漓对她与陆眉的关系是只字也不敢提,忙摇头:“没有,都好,亏了有青时路上照顾我。” 明明是句称赞,可听在慕晚莹耳里就像是受了胁迫。 她审视地看向陆眉,似是还想审问他两句,言清漓忙悄悄拉扯她,她这才又狐疑地看向那名道衣少年。 “这小子又是谁?” 有陆眉在前,慕晚莹现在看谁都像是要拱她家白菜的猪。 “星连,仙云山弟子。”言清漓主动帮星连报了家门,“当年我去盛京的路上遇匪,幸得星连相助,今次他也受了哥哥所托,送我来嘉庆关。” “仙云山!?是是是是那个仙云山!?” 慕晚莹一听这仨字立即眼冒精光,都结巴了。 又听星连救过她表妹,还是她表哥信得过的人,直接将他认定成自己人,瞬间暴露出自来熟的本性,像看戏班子里的猴似的打量起星连,还围着他问东问西,变着法去打听人家的师门武学。 言清漓朝陆眉看去,陆眉向她笑笑,眼神在说无碍,随后也扶她回了马车。 …… 嘉庆关以城为关,在宁朝素有北地咽喉的称谓,城中百姓的祖辈大都是刺配边疆的囚犯,也有少数是最初筑关守关的将士,因城墙皆由黑石所造,当地人又叫这里黑石城。 慕家是镇关守将,但在黑石城中却没有单独开府,只有一处寻常的宅子。慕晚莹说慕家的男人一年到头都住军营里,宅子是为了盛京的家人过来小住时准备的。 “祖母!快看看谁来了!” 慕老夫人早就翘首以盼,听到慕晚莹在外头一通嚷嚷,立即招呼人扶她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厚重的毛皮斗篷压得,那原本身子骨尚算硬朗的老人,才过半年就已岣嵝了背,拄着老杖在孙媳慕氏的搀扶下慢慢走出,目光希冀地眺过来,苍老得仿佛风中残烛。 言清漓霎时酸了眼眶,疾步上前,也不顾庭院寒凉,直接叩跪在慕老夫人面前:“不肖孙女清漓问祖母安,都怪孙女不好,叫外祖母担心了!” “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慕老夫人的嬷嬷上前扶言清漓起身,慕老夫人关切地看着她,眼底有光:“瘦了……吃苦了……” 陆眉与星连这时也上前拜见。 陆眉从前随他娘见过慕老夫人,故而恭恭敬敬地见礼:“青时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康安。” 慕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陆眉身上。 而星连因门规所限,对皇帝都不曾躬身,却对慕老夫人略一颔首,已经算是极为尊重了。 慕晚莹忽略陆眉,着重为慕老夫人引见了星连,慕老夫人对他们道了几声“好”,之后旁边的嫂嫂慕氏便提醒大家进屋去说话。 嘉庆关原是由慕城将军父子驻守,但慕老将军与慕城将军双双战死后,这担子便落在了慕晚意一人身上。 朝廷眼下根本分不出精力给这头增兵派将,故而慕晚莹来了后,只能红妆披甲两不误,帮着兄长一起御敌。 好在嘉庆关这么多年底子打得牢,固若金汤,而今又是天寒地冻,默认的休战期,羌人最多派几个小队来sao扰sao扰,嘉庆关足以应对。 今日慕晚意原本一道留在宅子里迎接素未谋面的表妹,结果晌午过后又来了军情,这才临时走了。 言清漓等人与慕老夫人说了会子话,就听下人说慕晚意回来了,还牵动了旧伤。 从悬谷口九死一生回来后,慕晚意的伤就一直没好利索。 表嫂慕氏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慕老夫人知孙儿夫妻二人感情好,便笑着点破她的心思:“都火烧眉毛尖了,快去罢,不必陪我这老婆子了。” 随后又对言清漓说:“清漓还没见过晚意吧?你也过去,你医术好,正好给你表哥看看伤。” 于是,几人又纷纷请慕老夫人早歇,这时陆眉又感觉到慕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向来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他忽然有些头皮发紧,恭敬又恭敬地行了退礼,直到出门后才舒出一口气。 屋里,老嬷嬷等人都走了才忧心忡忡道:“老夫人,奴婢瞧表姑娘方才似是刻意与那陆公子避嫌,您说他们不会真走到一处去了吧?听闻这陆公子的作风可不太端正,光是妾室就抬过十几房。” 言清漓与陆眉双双逃离盛京,虽是形势所迫,可孤男寡女到底同处了数月,这俊男俏女,又患难与共的,极易生出感情。 只是慕老夫人过去也才见过陆眉一两次,还都是在一些乌泱泱的宴习上,当时接连有小辈来问安,慕老夫人对陆眉并未留下太深印象,是以方才才特意多掌了几眼。 慕老夫人拿起木槌敲腿,嬷嬷见状忙接过来。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这人啊,也不能只看其表。”慕老夫人轻轻一笑,“我今日仔细瞧了那孩子的眼睛,不像个不着调的,倒像个有心眼儿的。” 嬷嬷伴慕老夫人多年,一时也没听出这话是赞是贬。 慕老夫人继续道:“不过一个人的品行,也绝非匆匆几眼能鉴,咱们清漓是个有主见的,若那陆家小子当真是个心术不正的,她怕是早在路上就将他给甩了,还能与他一同来嘉庆关,就证明有可取之处。” 慕老夫人浑浊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惋惜:“再者,那孩子的娘华琅是个极好的,想来以陆家的门风,再怎么着也养不出邪佞子孙。” 想起那知书达理的陆家夫人,嬷嬷也忍不住轻轻一叹。 早年陆家夫人未出阁时,老夫人就暗暗为自家儿郎打过人家的主意,可这主意没等浮于明面,人家就与状元郎定了亲。 惋惜归惋惜,嬷嬷还是出言提醒:“可说句不中听的,陆家都没了,那陆公子如今孑然一身,戴罪之身怕是也不能再科考入仕,一介布衣,难不成让咱们姑娘今后跟着他过苦日子。” 慕老夫人低斥:“什麽跟不跟的,女儿家的事,八字还没一瞥,莫要乱说。” 嬷嬷自知这话有损女孩声誉了,忙应是。 随后慕老夫人又冷下脸哼哼:“别看那丫头表面柔顺,实际是个闷倔的,当初还不是说嫁就嫁,说离就离,主意正着呢!她自个儿的事啊,怕是最后还得她自个儿做主。” 嬷嬷总觉得老夫人这语气里还有点自豪是怎么回事? “反倒是晚莹……” 慕老夫人持着鸠头仗站起身,嬷嬷上前搀扶,“别瞧她性子风风火火,可在这种事上优柔寡断、胆小如鼠……” 慕老夫人叹气:“她要是有清漓一半果敢,那我这老婆子就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