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男老师M

    很多时候，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往往男人在感到最脆弱时，最需要别人谅解时，他身边就会出现一个会安慰自己的异性。那时，她对我所说的任何一句说话都会显得特别窝心。因为在那个低谷中，她会成为唯一明白你的声音。她彷彿成为大海中漂来的一块浮木，把我轻轻地扶起来，让我在水中可以稍作喘息。

    起初时，我并不是打算她发生甚么的。她是前辈向我介绍的社工，专门帮助一些出现婚姻难题的夫妇，解决他们关係上的误会。一开始是以为和f的关係可以好转，所以才答应前辈的建议，去寻求社工的帮忙。

    当我第一次去见那个女社工时，我就向她讲述了我认为在婚姻中所有出现的问题。我还很记得，她一直听我说话的表情，是有多么的入神。然后在我说完后，她这样跟我说。

    「你在爱情中为对方付出了很多，但是，你却没有接受过。」

    我听到这一番说话后，有点错愕，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很棒，你愿意为对方付出很多。但其实，你也值得得到她的付出的，辛苦你了。」

    她向我露出了一个瞇瞇笑眼，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没有等自己思考，身体就作出反射动作，头也不回地衝了出去。然后我狼狈地跑到最近的一个公园中，没有理会旁边有甚么人，哗啦哗啦地哭了出来。

    她把我心中的真实感觉说了出来，只是我一直不敢面对而已。

    f就是一个不会付出的人。她总会要求我为了她而作出很多付出，在她眼中这是爱她的表现。但是这一种爱是单方面的，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爱后，却不会向对方作出同样的爱。也就是说，她只懂被爱，却不懂爱人。

    那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一点解脱。也因为初次诊治的效用如此大，所以我也持续地找她进行心理辅导。可是，当我愈尝试改善婚姻中的情况时，却愈发现我心中真正的目的改变了。我发现很多问题的原因是因为f本身，我也开始对f的爱逐渐减少了。到最后，我甚至怀疑自己对f是否再存在爱了。在这样的状态中，我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爱上眼前的那个女生。她那天使一般的笑容，成为了我在最低谷时最大的依靠。因为她的聆听，她的鼓励，她的陪伴，才让我勉强地渡过了那段日子。就这样，我们偷偷地恋爱了。

    过了不久后，那段留言就出现了。当我意会到后，我很恐慌。那一种害怕被拆穿的心情一涌而上，恐惧佔据了我的感官。要是被人知道我偷食的时候，别人会怎样看我呢？我将会身败名裂吧？我的家人也会怎样想呢？一段在他们眼中很完美的婚姻，却被我一手破坏。在我末来的日子中，我将会背着一条永远的罪名，无法脱去。

    我真的很恐慌。

    在我感觉到自己的罪会被揭发后，畏惧和罪疚感才一下子地涌出来。可是，事情却向一个我没有预算的方向发展着。由于告密者没有指名是我，而是说「某体育老师」，所以引起了学生们的猜疑。很意外地，我没有成为他们的怀疑对像。但是，我的罪疚感反而增加了。因为我害了两个无辜的老师，他们被迫要替我受罪，承受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每一天苟且偷生地活着，良心每一天地痛着。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也很想要结束这一种生活，所以我就向大家说了一番说话，打算要和大家公开认错的。

    （??）无错，我原来是打算要向大家坦白自己做过的错的。但站在现当我要开口的一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看着所有我认识的人，我没有办法向大家说出我的罪，我不愿意在他们眼中成为如此差劲的人。

    当然，我后来所承受的后果是更惨的。被封上偽君子的称号，受学生的暴力对待，朋友都离我而去??这些都是我应得的结果。也许我早在那一次公开发言中，勇敢承认自己的错，可能还有改变的可能。但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背叛了f，才会变成这样的下场。

    然后，我被解僱了，那个女社工也离开我了。而且，我也被f和她的家人提告了，我向f赔偿了80%的个人财產作为离婚索偿。也因为我带着我的罪名，再没有一间学校愿意聘请我。转眼间，我失去了所有金钱和声誉，变成了一个低层人仕。我找了一个很便宜的地方住，然后在一间餐厅打工。很困难地找了一份私人补习的工作，很勉强地过着日子。

    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吧，有几个月比较拮据的时候，差一点连房租都交不出来。我常在夜里哭泣，反思着自己为何要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我的生活只馀下怎样去维持生计，每天都想着如何可以节省一点。那种生活虽然过了不久，我却感到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直至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错。」信上只写着那么的一段话，但却同时装着一笔钱。

    开甚么玩笑？

    信上的署名，是那个告发者所寄来的信，也就是太寄来的。

    看着那些钱，心中的愤怒突然地爆发了出来。就是因为这个小孩，才让我的人生变成如此！那一刻，它唤醒了我所有的怒气，我开始把所有的错归咎于他身上。凭甚么要我去原谅他，要不是他那无聊的告密行径，我就不会被拆穿，我就不会失去一切，我的人生也不会沦落成现在的地步。

    我不能够原谅他。

    我没有使用那一笔钱，一直放着。而且，带钱的信件还是每一天寄过来，但我依然没有使用过。直到一段时期，我的经济状况遇到了困难，我才迫不得已地使用了。在那一次后，我就开始使用了那些金钱。好几次快要被房东赶出门时，那一笔钱救了我一命。我很不争气吧？遇到了困难时，还是败给了生存所需。我确实依靠着那些钱，帮助我渡过几个艰难的时刻。

    当我以为生活要一直这样活着时，神让我遇见了现在的妻子。我是在打工的餐厅中认识了她。她听到我的经歷后，却没有嫌弃我，反而把我带到了教会中。我想跟你说，这是我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在教会中，我重新得到力量。那些教友们非常有善，每一个人都像妻子一样欢迎我，没有对我投射出异样的眼光。他们体谅我，说只要我愿意向神认罪，神就会原谅我的一切过犯。我很感动，我没有想过有人会愿意原谅我。而且，是原谅我一切的过犯。

    所以，我信主了。我明白了神爱着我，即使我是如此差劲的罪人，神也爱着我。我的生活看似没有改变，但我的生命好像脱变了一样，那个感觉完全不同了。

    这时，我在教会中遇到了太。这应该是在离开学校后，第一次再遇到他。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坐着参与崇拜，脸上不时露出了笑容。看到他后，我是很激动的。破坏我人生的人就站在我眼前，我没法想像再遇到他时会是怎样。我抓紧了拳头，却怎样也提不起步来。脑中虽然很混乱，想起的却是他定期寄来的钱。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错。」

    我看着他成熟了一点点的脸，拳头渐渐放松了。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恨他了。明明是他导致我的人生一团糟，但也是他拯救了我。因为他的告密，我才离开了我上一段不完整的婚姻；因为他的告密，才让我那段黑暗的生活再次被光照耀；也因为他的金钱，才让我渡过那一段黑暗的日子。这样想着想着，我好像真的原谅了他。

    然后，我鼓着勇气，走到了他身边。他认出了我，而且非常震惊。我没有待他反应过来，我就一鼓作气地向他鞠躬，大声地说。

    「感谢你！」

    说完，隔了很久后，我都没有把头举起来。应该说，我不敢看到他的表情吧。空气凝结了，谁都不敢说话。然后，我就听到他先开了口。

    「我才要和老师你说，真的很抱歉！」

    我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他也在向我鞠躬。然后，我过意不去地再向他鞠躬道谢。就这样，在我们互相比赛鞠躬时，我们原谅了对方。

    后来，我们不时会在教会中遇到。他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一样，变得很开朗，话也变多了。我们会互相鼓励，问候对方。我的人生也渐渐好转，我也和现在的妻子再婚了。我也有邀请太来我的婚礼，那是一天过得很愉快的日子。

    然后在无预警下，他突然被人揭发了他是同志的事情。

    没有人猜到这件事情，明明太是一个在教会中很活跃，很诚心的一个信徒，怎可能会是一个同志呢？我很明白他的感受，毕竟我也是过来人。我曾经走过的路，我不想他再蹈覆辙。他停止了去教会后，我有不停地联络他，传鼓励的信息给他，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我知道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休息，所以就停止了找他。

    大约隔了半年左右，我也再收到了太寄来的钱，而信中的那句说话依然是那一句要我原谅他的说话。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那一笔钱。我想要跟他说清楚，也顺便关心一下他的情况，所以，我就去了他的画室找他。

    他见到我后，非常开心。他的神色也像在教会见到他时那样精神，见到他这个状况，我也松了一口气。我们谈了很久，也许是因为我们所经歷的事情都一样吧，所以我们都很了解彼此的心情。我以为他已经无恙了，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就自杀了。

    我临走时，把他寄来的钱还给他，并表明了一直以来对我帮助的感谢。他有点错愕，好像有点听不明我说甚么似的。可能他没有料到吧？接着，他就对我说这是我自己努力而换来的。然后我就离开了，还好我在他离开时有亲口跟他说谢谢。不然，我终身也会抱着遗憾的。

    （......）对，既然警察们调查结果显示太是自杀的，我也没有理由去怀疑太会是被人杀害的。加上，像那句遗言的口吻，把事情说得隐晦朦胧的，不直接说为了甚么而去，确实跟太的性格很相似。要是写下遗言的人另有其人，说不定是很熟悉太的人写的。

    而自杀的动机，我想遗言所说的「不为人知的爱」，是指太性取向的事吧。

    太的死，我也感到很心痛，希望他的家人及早得到安慰。（......）f给我的？那是甚么......(会心一笑)你看，人是会变的。无论是谁，只要他愿意改过，神都会给他机会的。如果你有时间，希望你也可以来教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