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因为要再次和普罗修特一起出门，因此她从清早起来就显得格外兴奋。不到一周多的时间，她已经渐渐从之前的惊吓里走出来，她还记得那天被普罗修特带进服装店选衣服的模样，试衣镜里的她看起来憔悴极了，但现在的她看起来远比那时候要好得多，这些天里她已经很少会再想起小巷里发生的事情，每晚的梦里也不再是可怕的景象和刺耳的尖啸。这说明她当初鼓起勇气迈出的哪一步是正确的，就算里苏特抛弃了她，她依旧顽强的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式。

    在镜子前拉了拉衣角，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普罗修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咖啡，她立刻走过去趁着普罗修特的咖啡还没端到嘴边时轻轻啄了一口他的嘴角。而普罗修特也和平时一样摸了摸她的手臂算是回应，贝西面前他们之间的行为都不由自主有些收敛，在她看来这是和普罗修特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靠着普罗修特坐下，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为了今天的这次出门，她特意用了普罗修特的香水，她喜欢这种有着对方气味的感觉。直到普罗修特喝完咖啡，她才站起来，又从厨房里拿来她写下的购物清单。

    “要买的都记在这里了。”她仔细叠好购物清单，走到衣架边拿起普罗修特西服外套递给他。

    两人来到门口，她无法抑制心里激动的心情，又微微垫脚亲了亲普罗修特。她没有用颜色过重的口红，因此也不会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不过她不在意这些，而是满脸笑容地跟着普罗修特离开公寓，走下楼梯来到他的汽车前。

    车里的空间相对私密，在这里不用担心贝西，于是普罗修特在发动汽车之前捏住了她的下巴，用热烈的吻回应着她之前的轻啄。与在床上充满渴求的热吻不同，这个吻没有任何浓烈的情欲，普罗修特吻她仅仅是因为想要这么做。她也乖巧的配合他，伸出舌头回应着。接吻时的她总是闭着眼睛，上下睫毛就像交握的双手一样交叠在一起，还会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也正是因为她没有睁开眼睛，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普罗修特的眼睛。比她更深邃的蓝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冰冷的宝石，没有任何温度。不仅如此，普罗修特在接吻时并没有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而是利用这个时机仔细观察周围。

    在上车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监视他的那些人随着他的移动也开始行动，不过普罗修特完全不担心他们会在他的车上放置汽车炸弹。那样做反而会暴露他们，Boss对暗杀组态度转变有限，那些人现在只是想找到他们“背叛”的行为。在最终的证据到手之前，任何明目张胆针对暗杀组的行动只会让Boss一并怀疑他们，这可不是划算的生意，但凡有些脑子的小队或其他势力就不会这么做。

    随着她和普罗修特坐进车里，他至少看见了两辆准备发动的汽车，于是他在这时决定吻她，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们的行动。同时，更进一步坐实整个暗杀组颓废的印象。

    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普罗修特这才放开她，从而发动汽车向着目的地前进。

    按照计划，霍尔马吉欧在这时也已经动身出发，他的目的就是先一步打乱发生在预定地点的交易。不论他用什么手段，霍尔马吉欧和普罗修特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两个势力因为这场交易的失败引发更进一步的冲突。而自相残杀不能说明什么，普罗修特知道Boss那边也有手下在一直盯着他们，而普罗修特的最终目的就是让Boss看见那两个势力对他们暗杀组穷追不舍。像这样不合理的举动必然会引起Boss的注意，而只要对他们稍加调查就能轻松发现他们背着Boss进行的私下交易。比起暗杀组现在还没有实证的“背叛”，他们的行为才是真正地违背了“热情”的规则，背叛了Boss。

    霍尔马吉欧不会让任何人失望，他们行驶到半途时，普罗修特就接到了霍尔马吉欧发来的消息。普罗修特收到消息之后故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自然是有些担忧地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要乱动。”

    她乖巧地点头，同时和普罗修特说：“我不会乱动的，我保证。”

    趁着信号灯还没有变化，普罗修特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抚摸着她的耳垂说：“Good   girl，买完调料我再带你去买几件衣服，降温了，你需要一件大衣。”

    提起可以买衣服，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但普罗修特没有在意她此刻的欢喜，而是踩下油门继续开车。

    到达目的地之后，普罗修特就时刻牵着她的手，而她也紧贴着普罗修特，时刻记着他之前告诉她不要乱跑的事情。市场有很多人都在买东西，可她心里却总是有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就好像一会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地抓紧了普罗修特的手。

    普罗修特看见了霍尔马吉欧留下的记号，此刻她也已经买到了需要的材料。于是，普罗修特带着她穿过有些拥挤的市场，同时在指定地点拿到了霍尔马吉欧留给他的东西最后回到车边。服装店距离这里只需要横跨两条街，因此车程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在普罗修特前去拿取东西时，霍尔马吉欧其实就在不远处。他已经完成了计划里的部分，他原本是想直接回去的，不过他看见了跟在普罗修特身边的她。只是半个月没有见到她，现在的她又神奇地散发出从前那般的活力。她看向普罗修特的眼神充满热情，完全不亚于从前看向里苏特时那样的情感。霍尔马吉欧突然理解为什么普罗修特也因为她而犹豫的片刻，因为她身上有着一种能让人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魔力。和她相处让人感到安心，没有人会拒绝，只是这种安心不是他们现在所追求的。

    霍尔马吉欧就在这个瞬间改变主意，跟着他们来到车上。他坐在后座，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脸，笑得很灿烂，和最开始遇见她时一模一样。这样才对，霍尔马吉欧心想，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模样，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中也变得坚毅。这样倒是更适合现在的生活，不过霍尔马吉欧依旧更喜欢她原本的模样，就像他养的猫。

    普罗修特把车停在服装店的对面，下车时霍尔马吉欧也跳下车，跳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刚钻进口袋，普罗修特的香水就把他熏个够呛。缓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香味来自她，霍尔马吉欧立刻明白这两人之间都做了些什么。他捂着鼻子探出头呼吸新鲜空气，却正好看见另外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也朝着店铺的方向靠近。

    市场那边的乱子足够大，加上普罗修特故意在那个时间出现在这附近。乱作一团的双方势力一定会来找普罗修特的麻烦，服装店是与他们无关的势力，但他们也不想再惹出更多的麻烦，因此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在店门外直接处理掉普罗修特。

    一切都在普罗修特的计划之中，他自然已经注意到那些人，但他要做的就是把战斗拉近店铺里，通过之前的试探，他已经摸清这里的人是忠心于Boss的，因此会把普罗修特的一举一动都进行汇报。普罗修特搂着她，看似体贴的让她站在靠近街道的一侧，实际上是把她作为护盾挡在了那些人与普罗修特之间。他的动作很自然，那些人即便现在想要更换位置也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店内。

    暗杀组当时处理他们的人时毫不手软，而他们不会对Boss有任何怨言，但会对杀害他们成员的暗杀组恨之入骨，这样浓烈的仇恨加上今日挑起的冲突，足以让所有选择铤而走险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复仇。

    霍尔马吉欧看着普罗修特的动作，冷笑一声又看准时机从她的口袋里跳出来。接下来是一场恶战，霍尔马吉欧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他选择藏在安全的角落里观察着这一切。既然普罗修特需要营造一个被迫害的立场，霍尔马吉欧当然愿意袖手旁观。

    满是眼睛的替身在他们进入店铺的那一刻开始就紧紧跟在普罗修特身边，不过霍尔马吉欧也知道需要在那里躲藏，像这种高端服装店都会为顾客提供饮品，而只要有饮品就会有冰桶，冰桶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的替身能力控制得很好，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他们容貌的变化。而在那几人也跟着进入店铺的刹那，普罗修特已经拿起一件秋季大衣拉着她一起进入一间试衣间。试衣间里狭窄又无处可逃，他这么做在那些人的眼里无疑是自投罗网，面对这样绝佳的机会，那几人点点头立刻开始行动。

    如果能有词语可以形容此刻发生的一切，如果这一切还可以用别的语言形容，内心还可以感知到任何变化，这一切就是噩梦。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可以醒来，可她现在是清醒的。

    在她走进试衣间的瞬间，她突然失去知觉倒在地上。唤醒她的是一杯冰水，睁开眼，她看见了霍尔马吉欧，以及刺鼻的手枪火药味。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普罗修特正握着一支手枪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地上横着好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店内的高级地毯，还有大量鲜血顺着地板的缝隙向她涌来。

    她捂着嘴，火药与血液的气味立刻掀开了记忆盒子的盖子，那些只出现在噩梦里的记忆和萦绕在耳边的尖叫声立刻冲出来包围了她，整个人如同掉入冰窟一样冰冷。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在乎普罗修特的情况，他有没有受伤。心底残存的信念支撑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普罗修特身边，只要他没事，只要有他在身边，就算是需要再一次面对这些噩梦，她也可以有勇气直面心底。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普罗修特，可他却甩开了她。这是如同寒冰一样的眼神，普罗修特的眼睛就是冬季的大海，冰冷刺骨。他抽出口袋巾仔细擦拭沾在手指上的血滴，完全不在乎她，这是和里苏特同样可怕的眼神。而且他的手里还握着手枪，普罗修特可以立刻对着她开枪，就像他刚刚对那些人做的一样。

    普罗修特什么也没做，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她。

    无力、绝望、失落，糟糕的情绪连同不断吞噬她的黑暗构成一个巨大的虫茧，把她牢牢包裹在其中，再也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里苏特抛弃了她，普罗修特也抛弃了她，她勇于迈出的一步，现在也成为了不值一提的笑话，她用尽一切想要活下去，为此做了那么多事情，付出那么多努力，却不能得到她想要的。自我怀疑变成了恶魔，她已经走投无路，此刻的她已经想不出任何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她看见掉落在地上的手枪，仿佛受到蛊惑一样走过去，想要拿起来。

    就在她即将握住手枪时，霍尔马吉欧阻止了她，他拉住她的衣角，把她轻易带入怀中，他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间，终于闻到了独属于她的花香味。霍尔马吉欧转过她的脸，好容易找回来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看起来也空洞无神，和在地下室里看见的她一模一样。这让霍尔马吉欧不由得皱了皱眉毛，但这也就只维持了一小会，他抵着她的额头，强迫她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他。

    霍尔马吉欧说：“跟我走吧。”

    就像是开启的潘多拉盒子，压在混乱之下的是仅存的希望，霍尔马吉欧的话重新给了她希望，她呆呆地握住霍尔马吉欧的袖子，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刚刚经历了这些的她已经不敢再相信霍尔马吉欧会好心收留她，同时另一个声音在她心中不断提醒着她，既然普罗修特都抛弃了她，那霍尔马吉欧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可这里没有任何余地可以让她拒绝，她刚刚目睹了一场黑手党内部的纠纷，她作为一位目击者，以及一个不能曝光身份的“死人”。如果没有霍尔马吉欧的收留，等待她的一定是无法想象的痛苦地狱。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握住霍尔马吉欧伸出的手，因为她想活下去。

    一张带血购物清单随风飘荡，最终落在一位正在等待冰激凌的黑发少年面前，他认出纸片上的字迹，他弯下腰捡起它，绿色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