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善与恶

    “我们鉴定过，万玉家中，以及作案凶器上，除本人指纹以外，再无其他。”谈易脱下白色外套，接过助手递来的资料，拧着眉头望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那人。

    席珏靠在墙角，看着用白布遮盖的尸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她顿了顿，看着几人也不怎么好的脸色，关切道：“你们也辛苦了。”

    刚要出门的时候，谈易追了出去，空荡荡的走廊，她降低音调，贴近席珏说道：“我觉得有问题。”

    席珏一怔，猛地转头望向谈易，“哪儿有问题。”

    “对于畏罪自杀的嫌疑人并不占少数。”谈易顿了顿，低下头用酒精湿巾擦了擦指尖，忽然抬头，沉声道：“席队，你还记不记得王月帆的死状。”

    她忽然攥起席珏的左手手腕，“她是左撇子。”谈易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哑声道：“可我清楚的记得。”

    一句话还未完整说完，席珏猛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王月帆临死之前，从拍摄现场的照片来看，她当时跪在沙发地垫上，头趴在茶几上，右手附近有一瓶开封的安眠药，还有玻璃杯。

    席珏的心脏一滞，她与谈易对视了一眼，忽然说道：“右手？”

    谈易点了点头，“右手。”她顿了顿，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当时除了张东成，我们找不到第二个嫌疑人。”

    席珏皱着眉头，思考张东成当时在供词里面的漏洞，以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张东成知道她是左撇子，但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把杯子放在了她不会放置的右边。

    “那在杯子里面下安眠药的人，会是谁。”

    两人一阵沉默，席珏的额头冒出冷汗，她点点头，看着谈易低声询问道：“我想听听作为法医的看法。”

    谈易抬起头，犹豫道：“那天报警的人是谁。”

    “是王月帆的同事，夜宴的服务生，女性，叫赵思雨。”席珏回想了一下，那天吴鹏在电话里面说的话，“本来那天应该是王月帆的班，一直到上午十点，她迟迟没到，该被换班的赵思雨打她的电话，打了好多通，始终无人接听。她就去了王月帆家里，然后发现她死了。”

    谈易的助手路过走廊，喊了一声席队，然后凑到谈易身边问了句什么。席珏没听，还在思考其中自己错过的证据，她皱着眉头，谈易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应，“席队，我这边还有事儿，等我忙完找你。”

    “哎没事，你快去忙吧。”席珏转身的瞬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攥住谈易的手腕问道：“你说玻璃杯上就只有王月帆的指纹？”

    “家里其他地方也只有死者和张东成的，指纹锁上也是吗？”

    谈易点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席珏，倒是跑得快，还没等谈易问什么，就松开她的手腕离开了。

    在那瞬间，席珏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那时候他们一心把嫌疑放在张东成身上，最后随着他的认罪，解释不通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但所有人似乎都完全忽略了一点。

    报案的人，为什么没有在王月帆家里留下指纹。

    还是说。

    她本身就是有备而来，戴了手套呢。

    吴鹏刚开完会，穿着警服，蓝色的，刚坐在办公桌前准备泡杯茶，办公室门口就被来的人挡住了。听说席珏今天有案子，没去开会，他刚想问找他什么事儿，便被她打断，“吴队，王月帆死的时候，赵思雨来做的笔录，你还记得吗。”

    席珏皱着眉头，拿起吴鹏办公桌上没开封的矿泉水，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喘了口气儿沉声道：“我怀疑她有问题。”

    吴鹏猛地抬起头，忽然道：“啥？”他把茶杯放下，发出清脆一声撞击，席珏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打开电脑，轻点了几下，转换了个角度到席珏面前，“都记着呢，你看看。”

    席珏滑动鼠标，浏览过去，忽然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哪儿不对。”

    “这里。”席珏抬起手，在屏幕上指了指，慢慢读道：“我知道王姐家里的密码，于是输了密码进了她家。”

    “这哪里不对了。”吴鹏皱着眉头，还是没明白席珏的意思。

    席珏望向吴鹏，指尖在电脑屏幕上轻轻点了点，用眼神示意道：“输入密码。”

    “会留下指纹。”座位上的人与席珏对视，猛地问道：“门上没有她的指纹？”

    席珏点点头，肯定道：“她撒谎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她根本就不是第二天十点来的王月帆家，当时屋子里人还没死，是有人给她开门。”

    “要么，她是张东成的共犯，要么，她才是杀死王月帆的凶手。”

    吴鹏忽然转过头，猛拍桌面疑惑道：“如果张东成没有杀王月帆，那他为什么要认罪？”

    “他已经是死罪了。况且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想杀王月帆，或许，只是有人在他前面抢先了而已。”席珏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xue，转身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忽然说道：“而且我认为，王月帆死或者不死，我们或早或晚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对于他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对于我们而言，是人命，马虎不得。”

    离开后席珏径直回了办公室，走过去轻拍着坐在最里侧那人的肩膀，沉声道：“张哥，我们得再去一趟夜宴。”

    这次倒没弄得大张旗鼓。

    好在夜宴这些服务生，来了又走，总有更赚钱的地儿，难留住人，也总有人想要进来。

    看起来倒是没人认得席珏。

    实际上有几双眼睛盯着，就说不准了。

    席珏上楼打了两杆台球，她台球打得好，枪也是，可能是天生的。以前在警校上枪械课程的时候不怎么摸枪，都讲一些理论知识，几乎也没实战过，后来毕业的时候统一组织上了一场92式手枪射击训练，加上入职前的岗前培训，总归也没怎么上过多少射击课。

    但就是打得特准。

    台球也是，之前文队教过她，后来慢慢地自己就会了。

    来之前席珏看过赵思雨的照片，她和张最一早就盯上她了。刚刚那一杆子进洞，她在旁边看得挺认真来着，这会儿就走过来了。

    席珏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发丝露出几缕夹在外面，有点看不清脸。她叼起一支烟，侧过头，哑声跟张最说道：“哥，借个火。”

    没等张最把打火机接过来，赵思雨就走了过来。席珏笑了，看见她手里的打火机，低声道：“谢了。”

    席珏单手夹着烟凑到她跟前，白色烟雾在空气中转了个圈，谁也没再说话。

    上钩了。

    钓个小鱼也是钓。

    席珏坐到旁边起了一瓶酒，靠在沙发垫上，夹着烟望着赵思雨。她嗅见她身上那股香水味儿，跟夜宴里头的味道一样，林棹生之前身上也是这股味儿。

    她想起林棹生不知怎的，刚刚喝的那口酒有点上头。顺手把扣在头上的帽子摘了，席珏眯起眼睛看着张最这实在不怎么样得技术，刚想起身，手臂就被身边的人握住了。

    席珏身子一顿，转过头，最后还是没站起来。赵思雨凑到她肩前，刚想说什么，席珏忽然笑了。

    张最说她这个眼神换成谁都会上当受骗。席珏说自己做作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油腻，还吐槽现在这些人都是什么审美。

    结果不巧的是，赵思雨就上当受骗了。

    席珏似是不经意问道：“你是王月帆？”

    赵思雨动作一顿，面色一僵，转眼之间便恢复如常，她笑着回答道：“说什么呢，她早就不在我们这里做了。”

    “不干了？”席珏熄灭烟头，不露痕迹地挪开了。

    什么跟什么这是。

    怎么越靠越近了。

    就林棹生开始的那套，是不是都跟这些人学的。

    这死小孩儿，怎么一天只学坏不学好。

    赵思雨凑到她耳边，热气喷洒在席珏的耳后，轻声道：“这片儿谁不知道，她被情夫杀死了。”

    席珏动作一顿，给自己倒了杯酒，示意张最坐下来。他倒好，自己在一边玩儿，不顾她的死活。张最差点没绷住笑，低下头把杯子里面的酒干了，脸唰的一下红了。

    “可惜了。”席珏遗憾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而就在赵思雨开口的一瞬间，她的动作猛地僵住，“老板是外地人吧？”稍作停顿，又继续神秘道：“我可是亲眼见到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和我说说。”席珏抬起头，翘起二郎腿，笑着问。

    “她做小三，被情夫原配发现，找了一群男人，给她...”赵思雨嘴角勾起一抹笑，热气喷洒在席珏耳后，一字一顿道：“轮jian了。”

    席珏摁下录音暂停键，猛地起身，掏出手里的警官证，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忽然凑到赵思雨耳边，沉声道：“警察，查案的。”

    她与张最对视，看着赵思雨愈发发白的脸，一字一顿道：“撒谎，造谣，涉嫌诽谤侮辱他人名誉，现在公安机关依法对你展开调查。”

    二队的人纷纷破门而入，闯进包厢。

    席珏半跪在沙发上，看着目色颤抖的赵思雨，掏出手铐将她双手扣起，示意身后的人，轻声说道：“带走。”

    女人仍然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地喊着你这个骗子。

    “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席珏揉了揉耳朵，看着在一边看笑话的张最，抬脚猛地踹了一脚他的屁股，怒道：“刚刚谁看热闹，见死不救来着。”

    张最躲开，抖了抖屁股上的灰，嘿嘿一笑，“我看席队演的挺好的。”他思考了一下，忽然说道：“特别适合，那个，现在特流行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斯文败类。”

    “滚蛋，回队里。”

    席珏忽然乐了，想起赵思雨在被带走前说的那句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是个怎么样的死法，还挺有意思的。诅咒他们诅咒成这样子，看起来真的是恨死警察了。

    她目色一凛，想到赵思雨给王月帆造的黄谣，指尖几乎要抠进rou里。

    她想问问在赵思雨心里的善恶。

    王月帆和张东成确实一起杀人了。

    但审判她的应该是法律，而不是别的，任何人都不具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