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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 第160节

    “他为了不错过殿下您的成长,三年中基本是没有一日游好好休息的。常年保持着在月氏待一月,回燕北,在燕北忙碌一个月,就要回月氏频率。”

    “属下斗胆,请娘娘带着殿下回宫,去看看陛下吧,”

    “陛下的身体就算再强壮,但也经不住常年无休这般折腾,更何况陛下身上一直有旧伤未愈。”

    林惊枝看着山苍:“可他每回来时,我都会让寂白给他诊脉,脉象并无异常。”

    山苍垂下眼眸,道出一个事实:“因为陛下知道娘娘关系陛下的身体,他到月氏时会事先吃下楼大人给他配的药。”

    “那个药,能暂时压制他的内伤,脉象除了楼大人外,无人能发现异常。”

    林惊枝呼吸一窒,垂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颤抖,她愣愣盯着山苍:“他身体这个状态多久了?”

    山苍只能实话实说:“从元贞三十三年冬,陛下重伤那次。”

    “他身体就时好时坏。”

    林惊枝想到了裴砚的父皇和祖父,萧家男人都是早亡的命,她不敢往下想。

    这时候,初一伸手紧紧握着林惊枝的掌心,他眼中透着认真:“阿娘。”

    “初一去一趟燕北,好不好?”

    “初一等爹爹的身体好了,初一就回来陪阿娘。”

    林惊枝看着初一,她忽然变得惶恐,那种锥心的恐慌,从她心底涌出。

    她有些累,也有些想他了。

    她离开燕北近八年,就像他说的一样,他罪不至死,再重的惩罚也是有期限的。

    “我跟你一起去。”

    林惊枝伸手,把初一搂在怀里。

    七岁的初一,已经能替她遮风挡雨,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应该同过去告别,努力朝前走才对。

    第108章

    当日深夜。

    林惊枝去了月氏皇宫。

    有料峭春风,从南窗吹入御书房中,吹翻起御案上摆放整齐的白月梨宣纸。

    “舅舅。”林惊枝朝白玉京行礼。

    “想通了?”白玉京放下手里的朱笔,用镇纸压着御桌上被风吹得有些许凌乱的宣纸。

    看似很重要的东西,其实都是这些年来,初一在御书房写写画画的纸张,有印着他小小手掌的墨印,也有他初学大字时的写写画画。

    后来他的字迹渐渐工整,到了如今已经初具锋芒。

    白玉京眼中感慨一闪而过,他走近前,微微俯身像是对待初一那样,揉了揉林惊枝的脑袋:“我本一直想着,你若不愿回燕北,我就下旨立初一为太子。”

    “毕竟我没有孩子,初一是我看着长大的,待如亲子。”

    林惊枝愣愣看着白玉京,她眼底蓄着湿累:“舅舅,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白玉京笑了笑:“枝枝,我并不是因为对你母亲的亏欠,而是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关联的亲人。”

    “他对你不好,你大可回来。”

    “好。”林惊枝重重朝白玉京点头,就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白玉京又忽然叫住了她。

    “枝枝,还有一事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才对。”

    白玉京站着,像是透过林惊枝的脸看到了自己的阿姐,压着对过往的怀念,他抿了抿唇:“你生初一那一日。”

    “裴砚就在产房隔壁的厢房。我看他整整枯坐一日,却又不敢近前。”

    “从你离开燕北回到月氏的数年里,他无论冬寒夏暑,不远千万里只为看你一眼。”

    “我曾想过让他死心,所以总给你府上送了许多貌美的面首,可后来我发现你时常出神,并没有我希望的那样快乐。”

    “我想啊,不能像我一样,等彻底失去了,才骤然发觉后悔。”

    “若是所有的执念,变成了悔不当初,就会化作魔怔。”

    “当年我还不知你身份时,他就用月氏遗落在燕北的玉玺同我交易。乌依江渡口前,他同我说,若燕北大乱五姓谋反,他会将他的妻子送入月氏,寻求我的庇护。”

    “恐怕那时候,他就已经暗中查出我同你的血脉关联,才会提前做出这样的布局。”

    “枝枝,你一直都爱着他对吗?”

    白玉京温柔伸手,用明黄的袖摆轻轻给她擦去眼眶里即将滚落的泪水。

    “去吧。”

    “回到他的身边,世族寒门,还有那些像你大jiejie一样被困于内宅的女子,当你站在不一样的高度,你就会有不一样的使命。”

    “造福苍生万民,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二月春,才停了几日的白雪,又纷纷扬扬落得满地都是。

    晴山和青梅一左一右扶着林惊枝,语调关切:“殿下小心些,今儿雪大路滑,奴婢瞧着可能还要连着下些许日子。”

    林惊枝抬眼,看着远处朱红的宫墙,霜白的雪花,黑压压的沉夜。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侧眸平静视线落在青梅身上:“当初裴砚把你安插在我身边。”

    “是费尽了心思对吗?”

    青梅背脊霎时窜上一股寒气,她扶着林惊枝手臂的掌心,不受控制抖得厉害:“殿下。”

    “奴婢……”

    青梅垂下脑袋,战战兢兢跪在雪地里,她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当初裴砚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她是死士,她的存在就是保护林惊枝的安全,月氏这几年,自从过了乌依江渡口,林惊枝安全之后,裴砚就没有再要求她给月氏传递什么信息。

    但是她的确是那个尊贵无比的男人,安插在他妻子身旁的暗卫。

    青梅看着林惊枝被晴山扶着,已经走了极远的背影,她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

    宫灯被风吹的晃动摇曳,林惊枝停下脚步,她回头语气轻轻柔柔:“跪着作何?”

    “还不快跟上。”

    “是。”

    ……

    漆夜,一辆玄黑无光的马车,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护送,由月氏公主府出发冒着风雪前往乌依江渡口。

    春日天气渐渐暖和,江面已经融冰。

    林惊枝坐上第一批渡船渡江,前往燕北。

    虚岁已经七岁的初一,骑在属于他的白马上,鬓角的碎发被凛冽风霜吹起。

    林惊枝撩开车帘,看着初一:“外头太冷了,进来歇会。”

    初一摇头:“阿娘,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男子汉是要保护阿娘的。”

    林惊枝被他哄笑,也没有继续劝他。

    初一的身子骨养得好,年岁极小的时候,寒冬腊月就被白玉京和沈云志带着在雪地玩耍,一点不见娇气。

    这一路上,林惊枝不敢耽搁。

    本该是两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被她缩短到一个多月。

    进汴京城那日傍晚,春末金灿灿的余晖下,林惊枝靠在马车里,经过财神庙东街惊仙苑门前时,她眼眶一热仿若隔世。

    逃了八年的地方,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逃避过往,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东宫,寝殿。

    云暮手里端着煎好的汤药,见外间候着的小内侍六神无主脸色苍白,木愣愣站着。

    “陛下可是旧伤发作了?”云暮声音发紧。

    小内侍急得都快哭出声来:“云暮大人,皇上方才又吐血了。”

    “雪白的帕子染红了一大片,奴才想要劝陛下多休息,可是陛下重病这般模样,却还在批改奏折。”

    云暮心口堵得厉害,他知道自己主子为何要这般拼命,因为重病已经让他错过初一小主子的生辰,主子这般着急,可能是想能尽快去月氏。

    “你去喊人,叫楼大人和百里大人现在进宫。”

    “是,奴才这就去。”小内侍不敢耽搁,赶忙退出去。

    “陛下。”云暮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寝殿中。

    他目光落在堆满折子的春凳上,裴砚身上披着衾被,春色苍白,绷紧的下颌有一层淡青色的胡茬,瘦削虚弱。

    云暮忍下酸涩,轻手轻脚上前:“陛下。”

    “趁热把汤药喝了,奴才让人给陛下再换两个汤婆子,春末依旧寒凉,陛下该爱惜龙体才对。”

    裴砚薄唇抿着凌厉弧度,俊逸眉心微微蹙起一道褶子,受过伤的右手掌心,随着天气变化,特别是湿寒的冬春两季,他掌心的骨头缝隙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从掌心传遍全身。

    “不过是些陈年旧伤,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好了。”

    “汤药你先放着,朕等会儿再喝。”

    云暮站着没动,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他往前迈了一步:“陛下就算自己不爱惜龙体,奴才也求陛下替娘娘和小主子想想。”

    “娘娘虽远在月氏,这几年也时常给宫里孔嬷嬷寄过信件,嘱咐我们这些下人要伺候好陛下的身子。”

    “孔嬷嬷因为陛下的旨意,不敢在信中严明您的身体状况。”

    “但陛下这般,实属不该。”

    云暮说完,不等裴砚出声就双手捧着药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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