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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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玄色锦衣包裹着少年人颀长挺拔的身体,凌澈策马而来,身后的人群自行分来让出一条通路。 “父亲。”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却犹如一记重拳狠狠擂在玥珂心上。她竭力从马背上抬起头,视线落在逆光而来的少年人身上。 耀眼的晨光中,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变得有些模糊,玥珂却能清楚辨认出那张在心底勾勒无数次的脸。 “父亲,您有何事尽管吩咐。”凌澈在凌鸣铮身前一夹马腹翻身而下,双手报拳躬身行礼,再抬首时线条流畅轮廓分明脸就在玥珂眼下,距离近得只要她稍稍垂眸就能细数沾染在他眼睫上的细碎晨露。 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对他心存妄念,但当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时,她依然忍不住把整颗心贴了上去。 少年凤目长眉,面如冠玉,五官华丽锋芒毕露,与分别时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换上了一身凌府华贵的衣袍,更显得气质俊逸,光华夺目,脸上虽还带着少年人将退未退的青涩,看去却也比先前成熟内敛许多。 他还是这样干净好看……玥珂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眼角余光掠过自己布满斑驳yin痕的身体,只觉二人似有云泥之别,顿时又羞又耻,无地自容,很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凌鸣铮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唇角略微勾起,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意,朝凌澈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说: “澈儿,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凌澈正色道:“父亲尽管吩咐。” “据探子来报,城外有东城细作暗伏。”凌鸣铮看着他,一字一顿认真道:“你去,找出他,然后——亲手杀了他。” 亲手杀了他。 玥珂的呼吸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惊骇地抬起头,晨光染就的灿烂朝霞映在她惊恐的眼底: 凌鸣铮他……这是要凌澈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哥哥吗? 玥珂颤抖着的视线终于从凌澈身上离开,落到凌鸣铮脸上时,恰好见到他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里的恶意清晰可见。 “是!”凌澈抱拳领命:“孩儿定——” “不、不要——”玥珂用手肘支撑着沉重的上半身在马背上挣扎起来,竭尽全力用绵软无力的声音哭泣哀求: “凌鸣铮!求求你……放过我哥哥!你让我怎样都好……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哥哥?”凌鸣铮笑出声来:“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城贵女吗?一个贱奴,有哪门子哥哥?” “是……是东城少主,温瑾瑕。”玥珂重重咬着下唇,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求你……不要伤害他。” 凌鸣铮唇边笑意更深,索性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玥珂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她,带着一脸危险的笑意问她:“原来是他啊。玥奴,为夫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城外有东城细作潜伏,你一个深宅贱奴,如何知晓来人身份?” 他说这话时,声音森冷,目光比声音还要森冷。混乱一片的脑识仿佛瞬间凝结成了冰,玥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话中寒意,瞳孔慢慢放大,一颗心倏然下沉。 凌鸣铮的视线犹如锁定猎物的蛇,流淌着剧毒的汁液,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就已经骇得她浑身发凉不得动弹。 是了。城外东城之人是何身份还未确定,是不是哥哥还未可知……不,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东城细作,凌鸣铮方才所说都是假的,故意扰乱她的心神,以她的痛苦难过为乐。 只要稍稍一想,也不至于主动跳入他的圈套,可偏偏凌澈在此,让她心神大乱,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是你们兄妹情深,”凌鸣铮危险地眯了眯眼,凑近玥珂耳边,一字一顿问:“还是说……你已在暗中与他、或是他的人有了联系?” 她的心已经沉到谷底,不敢再看凌鸣铮的表情。 “你是我房中奴妾,一举一动皆受到严厉的管制,别说出门了,就连外人都难以接触,这个与你有联系的人必定是凌府里与你有过接触之人……玥奴,你是准备主动告诉我此人是谁,还是我亲自去查?” 根本没有办法隐瞒!她暴露出的破绽愚蠢而致命,无论什么说辞,都不可能掩盖过去的……再加上自她进入凌府后,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凌鸣铮只要稍微一探查就能查出是元儿给她递了消息…… 怎么办……怎么办!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自我厌恶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经由四肢百骸笼上发梢,玥珂如此憎恨过自己——这一次,她不仅害了哥哥,更害了凌府之中唯一对她展露过善意的元儿…… 短短数息的沉默对玥珂来说仿佛漫长的数十载。 如果现在承认了,凌鸣铮会放过无辜人的性命吗?她想。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凌澈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身侧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父亲,孩儿这就出城擒贼,定将包藏祸心的东城细作尽数捉拿,交由父亲处置。” “不必。”凌鸣铮直起身来,声音冰冷:“东城细作确实已在城外蛰伏已久,澈儿若将其制服,直接斩于剑下即可。我稍后带人在城外五里驻扎,等着澈儿将东城贼人的首级带回,为父定有重赏。” “是!孩儿定不辱使命!” 凌澈说完,并没有马上策马出城,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凌鸣铮:“有话就说。” “这……”凌澈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地环顾四周,最后匆匆一扫木马上苦状凄惨的玥珂,压低声音道:“父亲,虽不知此奴犯了什么过错,但她自凌府游街至此,想来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受此羞罚,恐怕难以承受,不如——” 凌鸣铮抬起一手打断他的话,寒潭似的眸底闪过危险的光芒:“澈儿,你是在为这贱奴求情吗?” “这……”空气中流淌着低沉的气息,凌鸣铮张了张口,几番踌躇,终于下定决心道:“父亲,孩儿定能将东城贼人斩杀,不知能否先向父亲讨个恩典,求父亲免了她的罪罚。” 凌鸣铮冰冷的视线仿佛在凌澈身上凝固了,过了半晌才不置可否道:“那日你不是说不曾见过她吗?今日为何替她求情?” 是啊,不是亲口否认了与她的过往,此刻为什么又要替她求饶。玥珂犹如死灰般绝望的心仿佛被注入一丝微末的生机,双手死死撑在马背上,竭力撑起上半身,自上而下紧紧盯着凌澈,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微不可察的表情。 所以……你还是记得我的吧……我们相处时的那段记忆,并非只有我一人视若珍宝、时刻藏于心中。 只要你还念想着我哪怕一点,就已经足够我开心很久了…… 可凌澈却毫不犹豫地一摇头,理所当然道:“孩儿确实不曾与她有过私交,只是觉得如此惩罚对她一个女孩子来说,未免太重。” 分明是很温和好听的声音,却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玥珂心中微末的希望。 呵,多可笑…… 那些被她视作幽暗深渊里唯一一束阳光的记忆,终究只是她一人卑微的妄念罢了。 “我从前怎么不知,澈儿竟是这般怜香惜玉之人。”凌鸣铮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冰冷得可怕,漆黑的眼睛犹如两汪深潭,令人心惊胆寒,他居高临下凝视着微微俯首的凌澈,仿佛早已洞察他心中所想。 “澈公子多虑了。”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距离较远,听不清凌鸣铮等人的言谈,却本能地感觉到气氛有异,纷纷噤声不敢言语。死一般的寂静中,还是林姑姑陪着笑站了出来,对凌澈道: “澈公子不在南城长大,不知城里的风俗规矩。南城推崇奴礼,有头有脸的世家望族皆豢养奴宠。这些yin奴贱奴自为奴的那天起就被销毁了良籍,不再被当作人来看待,与物件牲畜无异,无论是身体发肤还是七情六欲都只受其主人掌控,即便受到惩罚也不敢心生怨怼的。” 凌澈眉头紧锁,仿佛不能理解:“这是什么道理?” 林姑姑继续道:“南城女子若为贱奴,大多是从小经过挑选,择那些生性yin荡放浪的女子送入驯奴馆从小调教,不仅要把身子开发训练得更适合伺候未来的夫主,更必要的是得把性子磨得乖顺服帖,彻底丢弃无用的羞耻心,如此才好一心一意侍奉未来的主人。但玥奴是蛮荒之地东城献来求和的贱女,不曾受过调教,骄矜无礼,连连犯错,几次三番惹怒城主,更未丢弃羞耻之心,城主看似罚她,实则也是想要借此磨磨她的性子,毕竟都是贱奴了,早些认清自己的身份,对她也好。” “可是——” “够了,不必多说。”凌鸣铮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稍显不耐道:“澈儿,你是未来的少城主,一个地位微贱的奴妾也值得你这般关注吗?” 凌澈惶恐不安:“不是的,父亲,我——” “你方才也听见了,此奴或许还与东城贼子暗通款曲,如此胆大妄为之行径,教我如何轻饶?” 凌鸣铮略一思忖,并拢五指朝身侧伸出手去,林姑姑颇有眼色地将早就准备好的刑具递了上去。 “凌澈,你是为父寄予厚望的晚辈,从小到大周围的环境都很单纯,更不曾接触过女子,未免你日后被居心叵测之人所惑,今日就当这城中百姓的面,我教教你,什么是南城的规矩。”